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靳惜何夕】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穿越之纠缠》作者:tsofia 文案: 她只是一心想写毕业论文,没想到会穿越时空,重回过去! 慢着!她要嫁的这个人,很快会出家做和尚,那她岂不是会......变成寡妇?!!!!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宫斗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大,裴惠兰(张惠)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康平二十二年,皇宫,玉泉宫   玉泉宫是皇宫一处极清静的宫殿,走进玉泉宫,只见大片竹树,青翠欲滴,没有半株名贵花木。正在洒扫庭园的太监小贵子忽然低声跟旁边的小钦子说:「你来这里多久了?」   小钦子见四下没人,也乐意与他交谈几句:「我来了两年。」   小贵子忍不住抱怨几句:「我以为玉泉宫冷清是传言,没想到原来是真的。」   小钦子连忙捂着他的嘴,还四处张望,见没人才放下手,狠狠地说:「小祖宗,你别乱说话,当   心二皇子不放过你。」   提起玉泉宫的主子,小贵子撇了撇嘴说:「天天喝药的皇子,我们跟着他有甚麽前途?」   小钦子听到他说话不分轻重,便正色说:「那你就求总管公公,把你派去正凝宫和灵济宫办差。」   小贵子也等着这样的美差,「灵济宫的是太子,正凝宫的是三皇子,莫说见到三皇子,光是徽王世子就出手阔绰。」   小钦子冷哼一声,「我劝你老老实实做事,别作非分之想,当心二皇子要了你的命。」   此夜,二皇子的贴身婢女宝蝉莫名请了负责洒扫的太监去见二皇子,包括小贵子和小钦子。   小钦子有点慌张,他觉得是和早上的对话有关。   二皇子身上披了一件月色的斗蓬,坐在偏厅的太师椅上,手中拿着一卷书,仔细翻阅,全然不理会跪在他面前的十名太监。在他身後站了四名身材高大的中年宫女,她们牢牢盯住前方,形成一种压迫感。   宝蝉适时开口说:「主子,奴才们都带到了。」   二皇子「哦」了一声,又继续看书。   小贵子大着胆子飞快看了二皇子一眼,二皇子钟大年纪不大,年约十三四岁,长得浓眉大眼,嘴角似笑非笑,看着不好亲近。   二皇子悠悠地开口:「最近玉泉宫吵得很,奴才们都不安守己做事,老要说话打扰我的清静。」原来钟大生来就体弱多病,所以居住的玉泉宫非常清静,适合他休养身体,以免他生病。   宝蝉接口说:「主子,这样的奴才不能留。」   钟大冷笑一声,一扬脸,四名中年宫女立即会意,立刻拖了小贵子下去。小贵子吓得求饶都不会了,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里面的人只听到外面传来数十声惨叫後,渐渐微弱了下去,有宫女进来禀报道:「回皇子,那名奴才已经打死了。」   小钦子打了个寒噤,钟大微微颔首,浑不在意一个太监的死活:「把他的舌头挂在宫门外,让来往的宫人都看看在玉泉宫多言的下场。」又环视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全部人都给我记住安份守己四个字,才能保住性命。」   满宫的宫人们吓得魂飞天外,立刻跪下道:「是小贵子惹是生非,奴才们都不会乱说话。」   钟大生来体弱,容易疲惫,打了个呵欠道:「夜也深了,你们早点歇着。我也要回去休息了。」   众人忙起身:「恭送主子。」   发落了小贵子之後,钟大回到房中休息,宝蝉和另一名婢女月蝉服侍他更衣安寝。钟大忽然问:「月蝉,我这样做会否过分?」   月蝉连忙恭敬说:「主子教训奴才是应该的事情,何况小贵子没有用心为主子办事,打死也是便宜了他。」   钟大得到月蝉认同之後,脸色稍缓,又说:「你们还是拿二十两银子给小贵子的家人,顺便在长觉堂烧纸钱。」   宝蝉说:「奴婢明天早上就去办这件事。」她和月蝉都是皇后派来贴身照顾二皇子的,必须事事周全,连主子没想到的,也要先做妥。今年二皇子已经十四岁了,皇后说赐婚的旨意明天就会送来,要她和月蝉先做好准备,以後好生侍候王妃。不知道未来的王妃能否容得下她们呢?   隔天早上,钟大便收到赐婚旨意,默默地叩头谢恩。其实他早就猜到父皇和母后一定会为大兴谋求一宗最好的婚事,哪怕他只是一个体弱多病的皇子,也要尽一分力去拉拢各方势力,不能只想着自己的爱情。钟大对他的大婚没有任何幻想,毕竟他能否活到大婚那一天,还是一个未知之数。太医老跟他说,二皇子你想开一点就好了,你一定能好起来。   钟大苦笑,若是这病能好起来,他早就好起来了。   太监走进来对他说,请二皇子尽快更衣,要去边府出席婚宴了。钟大撑起身子,边伯贤的大婚连父皇也可能出席,他也不能例外。虽然他是二皇子,但在父皇心中,说不定比不上边伯贤和朴灿烈重要。   定远侯边家,徽王府朴家,哪一家也不能得罪,所以伯贤和灿烈做了太子和三皇子的伴读,把皇宫闹个不停,也没人敢说他们半句不是。   钟大换了一身浅黄色皇子常服,令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还薰了点香,尽量冲淡身上的药香。   弟弟世勋居然在玉泉宫门口等着他,世勋一见到他便笑说:「二皇兄今天可精神了。」世勋穿着一身天蓝色团蝠常服,衬着他年少俊朗的脸容,显得份外出众。他是父皇最锺爱的皇子,父皇就喜欢他天真烂漫。   钟大笑说:「你也很高兴。」   世勋有些落寞说:「伯贤表哥娶了媳妇,以後就不会进宫陪我读书习武了。」   钟大问:「不是还有灿烈吗?」   世勋摇首回答:「灿烈表哥疯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我玩不过他。」   钟大抿嘴一笑。边伯贤才是真疯子,毕竟敢提剑去找父皇抗婚的,只此一人,别无分店。   世勋又说:「二皇兄的玉泉宫多清冷,别老种这些竹树,改天我送些杜鹃和海棠花过来。」每次过来玉泉宫,世勋只见竹叶摇晃,虽是清凉生静,但总有种过分清淡之感。   钟大说:「我不太喜欢鲜花,还是皇弟留着吧。」   世勋见到钟大□□淡漠,料定他是不喜欢,也不多言,便与他一起上马车,前往边府。   -------------------------   边伯贤的母亲和皇后是同胞姐姐,钟大和世勋私下见到伯贤都是表兄弟相称,以表亲密。世勋和伯贤是铁打的好兄弟,打小就在书房一起打闹长大,钟大和伯贤就是泛泛之交,但在伯贤大婚的好日子,大家的脸上都堆上欢欣的笑容,说尽好话,忘记了边伯贤是多讨厌这门亲事。   不光是钟大和世勋来了,连太子亦凡和徽王世子朴灿烈也来了。太子穿着宝蓝色锦绣长袍,剑眉星目,长身玉立,朴灿烈一身碧水色银丝长衫,容貌俊美,如青竹冷冽。   朴灿烈的母亲也是皇后的同胞姐姐,他们五个人走在一起,便以表兄弟称呼,朴灿烈将来还会娶他们的妹妹长乐公主,成为他们的妹夫。   太子见到钟大出现,也是很惊讶,「我还以为你在宫中休息。」   钟大稍稍欠身道:「伯贤大婚,弟弟怎麽说也该来。」   朴灿烈笑说:「我也很久没有见二皇子了。」   钟大微微一笑。有一次他在御花园见到朴灿烈,也是穿着一身碧衣,拿着一把长剑,身手敏捷,矫若游龙,心中羡慕不已。自己天生体弱,多走几步路都会咳嗽连连,比不上将门之子。   世勋笑说:「表哥这大婚办得真热闹。」   朴灿烈说:「我保证你的大婚肯定更轰动。」   世勋望向钟大问:「听说二皇兄被指婚了,是哪家姑娘?」   太子插嘴说:「裴家的三小姐。」   朴灿烈好奇地问:「太子也会知道这些事情?」   太子勾起嘴角,「太子妃说的,裴家二小姐是她的手帕交。」   世勋说:「那裴家可是世家大族!裴家三小姐长得漂亮吗?她今天会来吗?」   朴灿烈笑说:「未婚女子怎会莫名其妙出门呢?裴家家教甚严,又是世代书香,皇上选裴家姑娘做二皇妃是再适合不过。」   世勋点头说:「那倒是,二皇兄身体不好,不能找那些太活泼好动的姑娘。」   钟大身为话题的主角,但说不上半句话。   他的婚事本来就无法作主,别人怎样说,就随得他们。   回到玉泉宫,钟大沐浴过後,又喝了一碗苦涩的补药。这是他长年以来都要做的事情,迟了一点喝也不行。想起来,他这十几年来,天天都活在别人的操纵之下,没有一天自由自在。   他住的玉泉宫就像与皇宫隔开了一样,稍微想出头的宫女内监也不想来这儿当差,知道他这主子没用,将来顶多是一个不受重用的闲散王爷,还不如去徽王府报个信赚得多。   宝蝉见钟大已喝完药,便说:「皇子早点休息。」   「宝蝉,我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回答我。」   宝蝉自入宫开始,就跟着这位敦厚温良的二皇子,一直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也是忠心不二,便说:「皇子即管问。」   「我听说,徽王世子很有钱,是吗?」   宝蝉老实回答道:「回皇子,奴婢听皇极殿的王公公说,世子爷每次进宫都有不少打赏,但给了多少,奴婢就不清楚。」宝蝉在玉泉宫当差,只有一份月例,但主子待下人极好,比起侍候太子和三皇子的宫女生活好得多,她也不去贪图徽王世子的打赏了。   钟大轻轻地说:「怪不得三弟都跟他一起玩耍。」   宝蝉连忙说:「皇子别这样想,徽王世子和三皇子都是好动之人,自然合得来。」   钟大笑了笑,「我不是嫉妒或难过,只是觉得物以类聚。」   宝蝉连忙岔开话题,「很快皇子就要开府成亲了。」   钟大反说:「那又怎麽样?不也是过日子吗?在宫中和在外面生活有分别吗?」   宝蝉见钟大如此平静,也不知如何说下去。      ☆、第二章   2016年Q大宗教系博士论文   学生姓名:张惠   研究题目:《故京三十三观音寺研究》   张惠看着只有三行字的页面,头痛又开始发作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要在教授面前夸下海口了,故京观音寺的资料横跨史学、佛学、文学、哲学及地理学,她在Q大努力了半年,所得甚微,最後把心一横,订了机票前往故京,进行实地考察。   故京是国家一座历史名城,曾经是四朝首都,保留了大量历史遗址和精彩的文物,特别是故京的三十三座观音寺更是研究古代佛教历史不得不去的地方。   张惠第一次来到故京,就是被这里浓厚而沉静的宗静气氛所吸引。故京三十三寺,每一座观音寺背後都有一段历史故事,或凄惨或感人。   故京的城市规划与北京甚为相似,分东南西北四城,例如城北的镇国寺,是为了悼念大兴朝死去的士兵而建成,文景皇帝还是皇子时,曾在这里抄经八十一天,超度亡灵。   例如位於故京皇宫内的知恩院,便是大兴朝文德皇帝的妹妹长乐公主修行之处,她自十五岁就被关在里面,不见天日,供奉观音至死。   张惠拿着地图,逐一去参拜三十三座观音寺,按照建成寺庙的时间,她最先去参拜的便是位於皇宫旁的慈恩寺。慈恩寺是文德皇帝为了供奉他的生母沈太后而建成的寺庙,文德皇帝在大兴朝上是一名功过参半的皇帝,在他即位初期,排除异己,还打击自己的亲弟弟,一个出家为僧,一个贬到广东。   对於文德皇帝的功过,张惠不敢表达意见,毕竟她不是历史学家,但来到慈恩寺,跪在大殿前,她只想到一个人:文德皇帝的二弟,法音大师。   八百年前,二十五岁的他就是在慈恩寺出家为僧,割舍了一切荣华富贵和天伦之乐。有人说,他是因为次子子由病逝,因此心灰意冷。亦有人说,他是被文德皇帝视作眼中钉,为保生命,所以自请出家。   慈恩寺内依然传来阵阵梵音,清风徐徐,张惠想,八百年前的法音大师也是坐在这里,每天为沈太后念经祈福。身为一名宗教史的研究生,张惠对法音大师是无比崇敬。这位皇子将馀生献身佛法,自学梵文,翻译印度传来的经书,传授予老百姓,又设立药王院与学校,致力於救世济人,慈恩寺亦因此成为我国四大佛教名寺之一。   张惠抱着对大师的崇敬,双手合十对着观音默念:「法音大师,我终於来到故京,来到您生前居住的慈恩寺,这里的一切都是您所建立的,後世的人没忘记您,我斗胆以故京三十三观音寺为题,写了一篇博士论文,希望您在天有灵,保佑我顺利完成。」   离开了慈恩寺,张惠坐上公交车,前往药师如来寺。药师如来寺与法音大师也有一段渊源,出资兴建药师如来寺的端敬王爷子衡便是法音大师的嫡长子。   沿着大街,张惠一直往前行,见到不少妙龄少女也跟她一样打算前往药师如来寺。她们一定是受到最近大热的古装电视剧影响,而前往药师如来寺参观。   张惠想,电视剧的威力太强大了,比做甚麽宣传片都有效。那部古装剧张惠也有看,讲述文景皇帝登基以前的故事,其中有一段非常有名,便是文景皇帝身染重病,端敬王爷亲自前往南城求医,文景皇帝痊愈後,端敬王爷便在西城建了药师如来寺报答观音的恩德。   药师如来寺建筑精雅,一进去抬头就见到药师如来寺的牌匾,这是端敬王爷的亲笔,往前走便是香火鼎盛的主殿,上写着感恩堂,很多少女都在感恩堂前拍照留念,因为电视剧中有不少场景都是在这里实景拍摄。   张惠走进感恩堂,跪在宝相庄严的观音面前,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参拜。文景皇帝是历史上有名的明君,勤政爱民,可惜即位十年便去世。      ☆、第三章   张惠一觉醒过来,就在裴家。全靠平日陪室友看了太多穿越电视剧,她对眼前的情况竟然没有一丝震惊,反而是坦然面对现在的环境。   据贴身婢女所说,她是工部尚书裴毅的三小姐裴惠兰,对上有大姐裴雪兰和二姐裴玉兰,大姐和二姐已经出嫁,府中剩下她待字闺中,但很快她也会成亲。昨天她发了一场高烧,已经昏睡了一天,夫人刚刚才离开。   既然做了裴家小姐,张惠决定以後就用这个身份好好过活,但愿她不会嫁到一户要宅斗的人家。   裴府家中藏书甚多,裴惠兰没事就坐在书房消磨一整天,幸好大兴朝的文字已和现代比较接近,她多少能猜出上文下意,要是穿越到夏商周的年代,她真的会活活闷死。靠着这批史书,她终於知道自己来了甚麽朝代。   大兴朝的康平二十二年七月。   莫非因为她失去意识前,站在药师如来寺的感恩堂,所以上天把她送来大兴朝吗?虽然她不是历史系的学生,但她对历史也有基本认识:大兴朝最传奇的皇帝文德皇帝,便是现在的太子亦凡,而下任皇帝文景皇帝的父亲也出生了,便是三皇子世勋。想起可以和这些传奇的历史人物站在同一天空下,呼吸同一样的空气,裴惠兰真的有点激动和难以想像。   她一生最敬仰的历史人物法音大师,便是二皇子延成,今年他应该是十四岁,还是体弱多病的少年人。十一年後,世间没了端王延成,多了慈悲为怀的法音大师。也许藉此机会,她可以知道法音大师出家的真相,甚至可以亲眼见到大师,或是倾听大师的讲法。   侍女走进书房,见到裴惠兰还拿着书看得津津有味,便开口说:「三小姐,太太有请。」   裴惠兰匆匆赶去太太住的院子,侍女半曲腰身,低眉颔首迎了裴惠兰进去。裴惠兰进去时,裴夫人正端坐在镜前,由专门的梳头嬷嬷伺候着梳好了发髻。裴夫人年约三十多岁,打扮端庄秀雅,头上插着简简单单的翡翠簪,显得她格外清淡宜人。   裴惠兰请了安,裴夫人笑着回头:「你这丫头又去书房用功了。」   裴惠兰说:「不敢说是用功,只是多识几个字。」   待梳妆完毕,裴夫人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说:「女孩子懂一些东西也是好,省得嫁出去被夫家取笑。」   裴惠兰连连称是。   裴夫人握住她的手说:「我的儿,今天这宗亲事对你来说,也不知是福还是难。」   裴惠兰一时慌了,她怎麽不知道自己还有亲事在身呢?   裴夫人见到她的脸色不好,以为她觉得亲事不好,便安慰她说:「惠兰,左右都是嫁,你能成为正室王妃是一件大喜事。」   裴惠兰立即回忆在康平年间有甚麽皇子和她是年纪相约。   肯定不是徽王世子,朴灿烈娶的妻子是长安公主,历史上有名的恩爱夫妇到白头。也不是荣王爷,荣王的妻子姓李,裕王沈思的妻子姓傅……   那到底还有哪位王爷?抑或是她的到来无意中改变了历史?   裴夫人又叹息说:「惠兰,你以後就是皇家媳妇,娘想见你一面也不容易了。」   皇家?难道她要嫁给太子吗?没可能,文德皇帝有过四位皇后,当中没一个姓裴。   「惠兰,你嫁给二皇子之後,要做个贤惠的王妃。」   裴惠兰闻言,如五雷轰顶,被惊得後退几步。二皇子?她要嫁给二皇子?   二皇子即是法音大师,这叫她如何面对现实?   裴夫人见到她如此失态,忍不住轻斥:「你这麽沉不住气,怎能成为王妃呢?」   裴惠兰的笑容凝在脸上,这叫她如何冷静?难道她要对裴夫人说,十一年後,你的女儿就是守活寡的王妃吗?   .   钟大看着宫人忙得不可开交准备他的大婚,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照样看医书写字,彷佛大婚与他无关一般。   钟大坐在书房,翻开颜真卿的字帖,慢慢临摹,宫中人人都学朴灿烈的字,连太子也不能免俗,因为父皇夸赞他的字超然脱俗,又不失风骨。若以年纪来说,朴灿烈确是天资聪慧,但钟大不喜欢朴灿烈的字,喜欢学颜体,反正他又不用在父皇面前争一日之长短,谁爱学朴灿烈的字体,便由得他去学。   这天下午,太子和太子妃连袂来了玉泉宫。太子妃袁曼颐打扮简素,不过是一袭曳地月色长裙,不缀珠绣,外面罩着紫色轻纱薄袍,头上挽着宝髻,缀了几点翠玉和一枚羊脂白玉凤簪。   钟大平日与太子及太子妃并没有太多交集,见到面也只是闲话家常。   太子看了看钟大的书房,便坐下来说:「二弟真有闲情。」   钟大笑说:「弟弟才疏学浅,不像皇兄。」说完又轻咳几声。   太子看着钟大脸色苍白便说:「二弟多点休息,吃药了吗?」   袁曼颐也跟着说:「底下的人难道都不懂得侍候吗?」   钟大的眼神沉了沉,说:「我自会管教下人,不劳嫂子操心。」   太子说:「以後二弟出宫建府之後,我们见面便难多了。」   钟大说:「有心的一定能够见面,我又不是长乐和长安两位妹妹。」   提起疼爱的妹妹长安,太子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暖意,说:「长安可羡慕你可以出宫。」   钟大说:「若是父皇和母后允许,可以请长安妹妹出来我的王府坐一坐。」   太子有点烦恼,说:「这倒困难。」   钟大看着太子和太子妃模样倒想起一个成语:貌合神离。打从他们进门以来,太子就没有正眼看过太子妃。太子心中还想着傅文月,袁曼颐位居正室,却得不到太子的真心爱护。   太子又说:「这次二弟的大婚,太子妃会协办,你若有甚麽需要的便找太子妃帮忙。」   钟大连忙说:「有劳皇嫂了。」   袁曼颐说:「这是大喜事,怎会是有劳呢?嫂子也想沾沾喜气。」   喜气?钟大在心中冷笑,灵济宫的正妃和侧妃到现在仍未有所出,确是需要一点喜气,否则母后降罪下来,就变成丧气了。宫中年轻貌美的女子多的是,若是母后等得不耐烦的话,估计太子妃也可以换个人。他自幼伴着母后生活,母后教会他很多在宫中生存的手段,也说了很多似是而非的道理,有时他也会想像,若他的母亲不是高高在上的中宫皇后,他会否已经死了呢?   既然在後宫和前朝生存也不容易的话,他还不如继续病下去,做一个先天体弱的皇子,懒理那些烦心事。钟大知道自己并不是适合做官或皇帝的人,所以从来对皇极殿的龙椅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太子和太子妃见到他兴致缺缺,说了两句,很快就离开了,玉泉宫又回复安宁。   钟大喜欢这种宁静,他受不了世勋住的正凝宫,老是吵吵闹闹,不过伯贤不入宫之後,已经冷清了一点。如果他将来的王妃爱说话的话,他应该接受不了。   就在钟大打算写字静心时,关雎宫的总管请他过去见皇后。      ☆、第四章   钟大整理仪容之後,才慢慢走过去关雎宫。关雎宫的太监总管杜释在宫中一向是有头有面,见到钟大便笑着下拜说:「奴才恭喜二皇子大婚之喜。」   钟大沿着长街慢慢走,说:「你也晓得这事了吗?」   杜释知道这二皇子素来喜怒不形於色,也不介意,笑吟吟地说:「皇后娘娘欢喜得很。」   钟大不动声色道:「那又怎麽样?」   杜释只顾着继续说:「皇后娘娘指望着抱孙子。」   钟大打断他的话说:「我怎能越过太子呢?杜公公别说了。」   杜释看着钟大瘦削的背影,忍不住哼了一声,也不过是一个不得势的皇子,连半点面子也不给。   进了关雎宫,钟大却见到皇后正在发落妃嫔。皇后示意他坐下来,钟大坐下之後便有宫女给他上茶,让他慢慢看好戏。钟大打小在关雎宫长大,见惯皇后处罚後宫妃嫔。他不是多言的人,皇后也当他是不听不说的人,由得他坐在一旁,像一块木头。   只听到皇后说:「皇上要册封谁做妃子,那全是皇上的心意,你妄揣圣意,本宫问问你,你有几条命?」   那名年轻宫人吓得跪下:「皇后娘娘,奴婢失言了,请娘娘怒罪。」   皇后面无表情,冷声道:「杜释,把她带出去。陆贵人言行有失,闭门思过,请嬷嬷再去教她宫规。」   那陆贵人惊慌失措,忙抱住皇后的腿道:「娘娘,娘娘,奴婢不是有心,只是一时失言。」   皇后拉开她的手道:「失言?这是杀头的死罪,本宫担当不起。」   陆贵人哭道:「请娘娘饶恕奴婢这回吧,奴婢绝对不会再犯。」   钟大喝了一盏茶,见到陆贵人还在跟母后痛哭求情,心想,现在的妃嫔真是厚颜,莫非以为跪得久就可以被原谅吗?   皇后也没耐心了,便下令道:「杜释,把陆贵人关进长觉堂,为太后祷经。」   长觉堂是宫中的佛堂,位处偏僻,平日只有几名尼姑在里面打扫念经,有时皇后想把犯了宫规的妃嫔打发,也会送她们去长觉堂。进了长觉堂,就等於断了恩宠。   其他宫女动作熟练把陆贵人拖走,关雎宫又回复平静。   钟大见皇后处理完後宫之事,才规规矩矩地行礼:「孩儿参见母后。」   皇后脸露笑意说:「钟大,你都长这麽大了,成亲之後就是大人了。」   钟大平静地说:「孩儿长大了,也是母后的儿子。」   皇后叹息说:「太子和世勋不是由本宫带着长大,情份始终差了一点。」当年钟大先天体弱,她放心不下,便亲自抚养他,因此忽略了亦凡和世勋,如今想弥补母子亲情,也不知做起。太子已经娶妻,并学习政事,世勋天天和朴灿烈玩在一块,不做正事。   不论如何,现在皇宫只有三名皇子,她将来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   钟大说:「太子和三弟心中有母后,只是较少见面,可能生疏一点,但一样有孝敬之心。」   皇后的声音冷了冷,「你说世勋,我还会相信几分,但太子?本宫可受不起。」   钟大知道太子一向不多理会母后,但这是他俩之间的事情,钟大不想理会。况且他们之间还隔着傅文月和沈恕的死,钟大觉得太子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母后,同样太子也怨恨母后。   皇后又恨恨地说:「那个傅文月蛊惑了太子,才令太子失了心性,可怜恕儿因此而死……那袁曼颐到现在还未拢住太子的心,真没用。」   钟大挑了挑眉,其实母后说这些事情已经为时已晚。   若她真的这麽关心太子,又怎会不知道傅文月和太子互通款曲的事情?说句难听的,连躲在玉泉宫的他也知道傅文月的事情,就是因为母后和太子不亲近,太子也不乐意亲近她。   若是真心为了太子着想,她应该多点和太子相处,而不是硬把太子关在灵济宫,钟大惟一一次尽了手足之情就是当时去看太子,给他送了伤药,要不然大兴朝有了一个有肺病的太子,或是得换太子了。   母后在宫中经营多年,也是为了沈氏可以延续荣华富贵,父皇对母后千依百顺,但母后在背後又何尝真心爱过父皇呢?   钟大听着母后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往事,心中有点不耐烦,但他不来的话,恐怕别人也不愿意来。长乐每次来关雎宫,肯定会被母后斥责她过分铺张,长安素来安静内向,母后又不喜与她说话,太子和世勋更不消说了。   皇家亲情,真真凉薄至极。      ☆、第五章   裴惠兰被送入新房时,还是浑浑噩噩。她一生最尊敬的法音大师,即将要成为她的丈夫,这个认知令她有点惧怕。   她和法音大师只能做十一年夫妇,十一年之後,她就要独守深闺。她很想改变这个事实,但是这是历史,她不敢逆天而行,如果一旦历史出了甚麽差错,可能会影响未来。   一时之间新房安静下来了,裴惠兰听到沉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她不禁紧张起来,应该是二皇子进来了。   「你就是裴惠兰?」一把温润低沉的男声在她身边响起来。   「嗯。」裴惠兰紧紧抓住手上的喜帕,   「你晓得我是谁吗?」   「我知道。」   「那你还嫁过来?」他笑了笑,声音中却听不出一点暖意。「不怕成了寡妇吗?」   裴惠兰张了张嘴,想起二皇子自小体弱,自然会有这般心思,何况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便忍着不说。   「我也是被人侍候惯的,不会服侍别人,你别指望我像戏文上的公子哥儿一般温柔体贴。」他又细细碎碎说了很多。   裴惠兰听着他的声音,听着他说的话,对他的长相有点好奇,後世的画作中法音大师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手执佛珠,可惜没有他年轻的画像流世。   他突然伸手掀起裴惠兰的盖头,裴惠兰措手不及,只能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少年───一身朱红色的亲王礼服,白皙如玉的脸上,眉眼英挺俊秀,只是嘴唇紧紧抿着,没有半点笑意。   裴惠兰终於见到她仰慕多年的法音大师,一时情难自控,竟是眼泛泪光。   钟大见她神色凄凉,以为她受了刺激,便忍不住宽慰几句:「你也不必难过,我不会待薄你……」   裴惠兰听着他的话,恍恍惚惚流下泪来,忍不住抱着钟大,哽咽道:「我终於能见你一面了……我终於能亲眼见到你了。」打从她进大学开始,就一头栽在宗教史的研究上,写得最多的便是法音大师,直至硕士和博士也是研究和他有关的着作或建筑。同学都说她痴了,居然对一个死了八百年的僧人如此入迷。   钟大有点慌张,不知道这名刚进门的王妃是不是中邪了,竟然对他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不过这也好,起码他身边有一个人了。   「王妃,你别哭了,要不我们先睡吧……」   .   待裴惠兰悠悠起来,已经是隔天早上,便赶紧起来,钟大早就醒过来坐在桌边吃早点。   「夫人过来吃早点吧。」   裴惠兰见钟大已经起了,便连忙梳洗更衣。幸好她在家中并不依赖婢女,一切都是自己动手。   「我不习惯身边有人侍候,夫人若要找婢女的话,他们都在廊下候着。」钟大悠悠说着。他极之讨厌身边跟着人,总觉得那些人是父皇丶母后或太子的眼线,反正生活中一切起居的事情,他可以做得不错,也不劳一大群人跟在他身後跑来跑去。   裴惠兰赔笑道:「我在家中也习惯自己做事,王爷不需担心。」   难怪法音大师在慈恩寺住得如此舒适,原来他在宫中的生活便是这般简单,早点吃的就是青菜两碟丶豆腐一碟和清汤一碗,连一点油脂也没有。   钟大解释说:「我吃不了油腻的荤菜,对面的都是你的。」   裴惠兰见到桌子另一边的全是精致的饭菜,与钟大吃的完全不同,简直是天渊之别。   裴惠兰忍不住问:「王爷完全不吃肉吗?」   钟大想了想说:「偶尔吃一点,吃多了就会生病。」每逢喜庆时节,便是他最头疼的时候,父皇和母后赐的饭菜,都是油腻难消化。   裴惠兰看着钟大消瘦的手腕,忍不住说:「王爷得养好身子。」   钟大挑了挑眉道:「放心,我打小就这样过来。一会儿不用入宫请安,你可以在府中逛逛。」难得离开了皇宫,他也懒得再回去,乾脆向父皇母后说自己病了,要留在府中休息,就算他们派太医过来,太医也一定会说他体虚力弱,不能操劳。      ☆、第六章   裴惠兰万万没想到第一位上门拜访的就是朴灿烈。   一代书圣,大兴朝的名相,一生传奇得连现代人也为之目眩神迷,以他为主角的电视剧或电影播个不停。   男人崇拜他的用兵如神,文能定国,武能安邦。   女人迷恋一生一世一代人的爱情故事,朴灿烈和长安公主夫妻情深,堪称美谈。   裴惠兰随着钟大到偏厅接见朴灿烈,心中有点兴奋,很期待可以和朴灿烈交谈,虽然现在的朴灿烈,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人。裴惠兰见到偏厅坐着一抹天水碧的修长身影,正在东张西望,钟大轻声说了一句:「这家伙属猴的吧,一刻也静不了。」   那人见到钟大和裴惠兰一起到来,便笑吟吟站起来施礼道:「见过端王,见过端王妃。」   钟大跟他也不拘礼,示意他坐下来,对着裴惠兰说:「他便是徽王世子,也许你们以前见过面了。」   裴惠兰这才看清朴灿烈的长相,真是眼前一亮,眉目俊美又不失少年英气,笑语盈盈,果然是历史上有名的美男子。   朴灿烈也不是客套的人,便说:「昨天我都没机会跟端王和王妃贺喜,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钟大笑了笑,「灿烈真客气,你怎麽没进宫?」   朴灿烈回答道:「世勋说休息一天,所以我才没进宫,顺道来看看王府。」   钟大摆了摆手说:「比不上徽王府漂亮,怕你见笑了。」徽王府的华丽远近驰名,他听世勋说,里面富丽堂皇,皇宫也比不上。   朴灿烈笑说:「王爷真客气。」   裴惠兰看着笑得开怀的朴灿烈,想像不到他日後是如何成为朝中重臣。钟大口中说的徽王府已是历史遗迹,凭着朴灿烈的名气,每年都吸引不少游客慕名前去,欣赏这座巧夺天工的王府,特别是朴灿烈居住过的听雨楼。   裴惠兰适时开口问:「听说徽王府不用蜡烛,是吗?」   朴灿烈反问:「那王妃觉得我用甚麽照明?」   裴惠兰笑着说:「我只是听说徽王府是用夜明珠照明,全无炭气。」   朴灿烈哈哈大笑,对钟大说:「看来王妃很厉害,连我家用甚麽照明也晓得。」   钟大倒有点愕然,这一点连他也不晓得。   裴惠兰的笑容凝在嘴角,原来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她还以为在这里不是秘密!   朴灿烈笑说:「王妃真厉害,难道你会未卜先知吗?还是能趋吉避凶?」   裴惠兰赶紧说:「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的说中了。」   朴灿烈也不追问,转向钟大说:「其实我想问王爷借一件物事。」   钟大挑了挑眉,「借?难道你还缺东西吗?是观音的玉瓶还是东海龙王的定海针?」朴灿烈富贵双全,连太子也比不上他的用度。   朴灿烈笑说:「是借一字帖。」   钟大恍然大悟,应该是昨天父皇赏赐的东西,其实这些东西他也不甚着紧,便吩咐找出来借给朴灿烈。   朴灿烈想不到这麽快就能拿到字帖,便说:「还是王爷出手大方。」   钟大见到朴灿烈这般讨好的表情,不禁笑说:「我比不上你平日大方。」   朴灿烈眨了眨眼说:「我最喜欢的话可是有钱使得鬼推磨。」      ☆、第七章   无论钟大怎样推托,裴惠兰还是要和钟大一起进宫面见皇上和皇后。   裴惠兰想起要进宫就浑身不自在。钟大倒是难得好言安慰她说:「要是你害怕,就一声不吭,我说就好了。」   裴惠兰低声问:「我可以不说话吗?」   钟大冷哼一声:「我倒不觉得母后会迫你说话。」   的确,皇后非常和善,拉着裴惠兰的手让她坐在身边,还直夸她长得好看,又有孝心,给她送了一双手镯。   今天在关雎宫的还有六宫一众妃嫔,满眼都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各有风采,裴惠兰听完皇后身边的宫女介绍已记得一塌糊涂,连忙说:「儿媳愚蠢,一时之间竟记不住这麽多位。」   只见一位身穿宝蓝衣衫的年轻少妇说:「哦,看来端王妃真是不长记性,得回去补一补。」   裴惠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赶紧向旁边喝茶的钟大打了眼色。   钟大不慌不忙放下茶杯,说:「琳妃娘娘说话真有趣,你咋不说叫我的王妃再投胎一次?」   琳妃立时脸色苍白,不敢再说话。   另一名身穿桃红衣裙,满头珠翠的美貌少妇又说:「难得端王进宫请安,今天王妃是穿得比较素净,年轻人可以穿得鲜艳一点。」   钟大说:「那又是,过了四十岁就别穿红戴绿,旁人不晓得以为是在唱戏呢,远看是新娘,近看是锺无艳。」   皇后开口笑说:「孩子休得无礼。真妃妹妹,你别怪他心直口快。」   真妃勉强一笑,「皇后多虑了,端王素来就这样子,臣妾倒是受教了。」这短命鬼分明就是讽刺他。   钟大挑了挑眉说:「真妃娘娘可别勉强,把话堵在心中很容易生病,况且孩儿一向都听长辈的话,正所谓活久了,自然见识多。」他一向都直话直说,不会掩饰,上至太后,下至妃嫔全都让他七分,或者是吵不来。   裴惠兰听完钟大的话,句句带刺,果然是在宫中长大的人,损人都不带一个脏字。   此时开口的女子倒是容貌娇艳,年纪看起来比裴惠兰只大几岁,她声音娇嫩缓缓道:「莫非是王爷府上缺了好衣料吗?」   钟大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连回答的力气也懒得花。   皇后倒出来打圆场说:「都说了这麽久,大家用些点心。」   钟大笑说:「母后,儿子带着儿媳先行告退了,我若是再待在这里,恐怕诸位娘娘吃得不好,影响身体。」   裴惠兰跟着钟大退出关雎宫,忽然觉得外面的天空很蓝很漂亮,比关雎宫内的气氛好多了。   钟大领着裴惠兰在後宫慢慢走着,侍候的宫女内监都离得远远的。   钟大说:「刚才说话的琳妃、真妃和勤嫔都是爱争宠,一天到晚就想法子引起父皇的注意。」   裴惠兰问:「那王爷不怕她们吗?」   钟大反问:「为甚麽我要怕她们?我需要害怕吗?」这个问题真有趣,他在宫中陪着母后跟这群   女人斗了十四年,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我终究能护着自己,何况她们又没有儿子。」   对!裴惠兰竟然忘了最重要的事情,文德皇帝的弟妹全是同母所出,即是其他妃嫔均无所出,难怪他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就是仗着无子的妃嫔决无法与他对抗。   钟大细细打量她片刻,又说:「其实她们在後宫都闷慌了,好不容易才出现一张新脸孔,你以为後宫生活很精彩吗?御花园再漂亮,逛一个月也看腻了。」   裴惠兰心想,那也是,难道像电视剧上演的天天有皇子夭折和妃子出事吗?   钟大说:「现在我们要去太子住的灵济宫,太子跟我算是聊得来,太子妃也贤惠,还有四名侧妃,估计也会出来见个面。」   钟大提起要去见太子,裴惠兰才是满心期待,那可是未来的文德皇帝!她赶紧问:「太子妃姓甚麽?」   「太子妃姓袁。」   裴惠兰这才相信她的到来并没有改变历史,袁太子妃生了文德皇帝的第一个儿子子孝,可惜失血   过多而死。文德皇帝登基之後,追封她为孝肃皇后,在故京三十三观音寺中,其中一间智化寺便是文德皇帝为了怀念孝肃皇后而建的。   灵济宫是太子寝宫,裴惠兰一踏进来就闻到一股幽幽的檀香。   太子和太子妃袁曼颐早就端坐等着他们。钟大对太子还是比较有礼,恭敬地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裴惠兰也跟着行礼,不敢有所闪失。   「都起来吧。」   裴惠兰终於见到文德皇帝的长相,他一身深绿色常服,头戴玉冠,相貌俊美,一双眼睛却如寒星一般,深不见底,教人捉摸不清他的感情,衣袖下露出修长白皙的手,搁在深绿色的衣衫上有如雪枝一样。   钟大自顾自坐下来,还拉了裴惠兰一把。   太子对这种情况是见怪不怪,还说:「当心带坏你媳妇的规矩。」   钟大大方地说:「我这人本来就没规矩。」   宫女恰到好处奉上菊花清茶,满室充满了宁神甘和的怡然香气。   太子妃袁曼颐今天打扮得格外素净,一身莲青色衣衫,发髻梳得简净,横簪一支白玉长簪而已,幸好她年轻,怎样也是好看的。   裴惠兰面对太子妃也不知道该说甚麽,倒是袁曼颐先开口道:「二弟妹不用太拘谨,以後多来宫中和我聊天。」   裴惠兰笑说:「怕是打扰了太子妃的清静。」   钟大笑说:「灵济宫怕是皇宫中最热闹的一处,连三弟的正凝宫也比不上。为甚麽不见其他庶嫂子呢?」   太子说:「也该让她们见一见二弟妹。」便让人宣她们进来见面请安。   不消多久,四名美貌女子走进来向太子、太子妃和钟大行礼拜见。   待她们一一报上名来,裴惠兰才惊觉眼前的女子,竟是宫斗剧中出现过的人物,除了孝肃皇后袁曼颐之外,还有庄慈皇后黄婉如、庄明皇后冯羡桐、庄显皇后杨凯韵及和妃许绍恩,她们四个简直就是一众迷恋宫斗小说书迷最熟悉的名字,关於她们的事迹,连裴惠兰也透过电视和小说知道不少。可恨她当年少看宫廷小说,否则也可以多记住她们的一些事情,省得以後被害。   只听黄婉如柔声说:「妾身祝王爷和王妃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其馀三人也跟着说了不少吉利的好话。   裴惠兰看着黄婉如,明眸皓齿,容颜剔透,如无瑕美玉,可惜她几年之後就会因生下二皇子子和而死。   这些年轻女子的一生都因为文德皇帝而留在史书上,但後世人记得的只有文德皇帝的文治武功或那些似是而非的野史秘闻,没人可怜过这些深宫女子。   裴惠兰不禁看向钟大,若他不是出家为僧,恐怕他的名字也会湮没在重重史书之中,或只留下只字片语。   太子和锺大聊着宫外生活,裴惠兰和太子妃只能聊些首饰衣料,四名侧妃没有太子的指示,不能先行告退,站在一旁低头无语,倒是杨凯韵不时瞄向裴惠兰。裴惠兰心中纳闷,莫非杨凯韵跟她是旧识吗?但出嫁之前,娘亲并没有跟她提起此事。   离开了灵济宫,钟大并没有前往三皇子住的正凝宫,他说三弟自然会过来端王府请安,根本不用着急。裴惠兰跟着钟大走过红墙黄瓦,只觉皇宫真是太大了,走来走去都没到尽头。   钟大问:「你觉得皇宫漂亮吗?」   裴惠兰仔细斟酌後说:「皇宫是皇上所住之处,当然漂亮。」   钟大笑说:「是吗?刚才怎麽没跟你表姐多说几句?」   裴惠兰有点愕然,表姐?谁是她的表姐?   钟大说:「太子不会骂你的,反正你和杨贵人是一场表姐妹,难得在宫中见面。」   裴惠兰手心冒汗,难怪刚才杨凯韵一直微笑看着她,欲言又止,原来她们是表姐妹。   钟大看到裴惠兰强作镇静的表情,心里有了打算。      ☆、第八章   隔了几天,三皇子世勋果然亲自上门来了。吸取了之前见朴灿烈和太子的经验,裴惠兰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随机应变,不能自乱阵脚。   三皇子世勋与钟大相差两岁,犹带稚气的脸上已见几分俊秀的轮廓,身材修长,快比钟大还要高。   世勋看见偏厅如此简洁,连一点金银装饰也没有,便忍不住说:「二哥,你在宫外就不要太虐待自己,有甚麽好东西便用上吧,要不然别人说你寒酸。」   钟大笑说:「我哪有好东西?这里又不是徽王府。」   世勋说:「拿他家跟我们来比,又太夸张了。」莫说是二哥,就连太子也比不上徽王府的豪华铺张。   钟大说:「日子将就一下便行了。」   世勋笑说:「二哥能将就,可不能刻薄了嫂子。」   裴惠兰听到世勋提起自己便说:「节省些也好,我们这里人口不多,简单清静过日子便好了。」   世勋倒觉得奇怪,问:「我以前听说二嫂是个爱热闹的人,以为嫂子过门之後会把端王府弄得红红火火。难道是我搞错了吗?」   钟大平静地说:「很明显你是搞错了,是哪个奴才在你面前搬弄是非?该好好管教了。」   世勋讪笑说:「二哥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钟大不以为然,「奴才当然要管教,要不然会反咬主人一口,到时痛的是自己。三弟年幼,说不定是被下人蒙蔽了。」   世勋见到裴惠兰咬了咬下唇,脸色不佳,便打圆场说:「这是弟弟的不是了,给二哥和二嫂赔个不是。」他又忘了二哥打小在母后宫中长大,看惯了母后如何管教後宫,心性跟他完全不一样。   平日宫中的人对二哥都不甚看重,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皇子,殊不知他才是下手最重的皇子,世勋见过钟大如何管教奴才,以後也不敢去招惹他。   。   回过娘家,裴惠兰终於可以闲下来,於是便向钟大请求,希望可以去外面逛一逛。钟大反问:「外面有甚麽可以逛?你若是真的觉得无聊,便把家里的帐本都看一次,反正快过年了。」   裴惠兰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古代女子都是三步不出闺门,莫名其妙出门的话,确是会惹人非议。   钟大又说:「过一阵子母后会送几个女子过来,你准备一下。」   「甚麽女子?」   「我的妾侍。」   裴惠兰见到钟大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不由得心中一抽。对呀,这里是古代,不是现代,她没资格去批评他或皇后恰如其分的行为。   「上次你见到太子的侧妃就应该有心理准备,别跟我说,你以为我们之间可以亲如一人?」钟大拂袖,「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请你回房才哭,别给我丢人现眼。如果你以为我会让你三分的话,也麻烦你消除误会。」   裴惠兰忽然身子有点不稳,这个少年的心思他真的抓不住。   「我们才成婚十天。」   「太子娶太子妃那天,四名侧妃也跟着进门,不过走的是侧门而已,有分别吗?我看你的脑子真是有点问题,你该不会是假的裴惠兰吧?」钟大若有所思地细细打量着裴惠兰。   这个女子怎样看也不像别人形容的裴惠兰。   也还好是在房中,裴惠兰终於鼓起勇气问:「如果我是假的裴惠兰,王爷打算怎样做?」   「左右都是一个死字。」钟大对人命毫不在乎,哪怕裴惠兰已是他的结发妻子,陪伴了他十天。「你又是怎样冒充裴惠兰?我对这个很有兴趣。」   「王爷,我是来自八百年後。」裴惠兰鼓起勇气说。   钟大眨了眨眼,问:「八百年後?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我在宫中从没听过这套说词。」这个女子撒谎也撒得太大了。   裴惠兰坚定地说:「王爷可以不相信我,但我确实来自未来,我还知道大兴朝未来的事情。」   钟大沉吟一会儿,勾了勾嘴角,「哦,那你跟我说些有趣的事情。」   裴惠兰沉吟一会,说:「长乐公主会被关在皇宫,至死也不能放出来。」这件事跟钟大的关系不大,说出来也不会改变到长乐公主的命运。   钟大点了点头说:「母后大概不想她去为害他人,还有别的消息可以刺激一下小王吗?」他和长乐关系一般,才不想管她的事情。   裴惠兰问:「王爷想知道甚麽?」   钟大说:「例如太子将来会怎麽样?」   裴惠兰深深吸一口气才说:「太子会成为皇帝,在位二十三年,最後传位予……」她差点把最不应该说的话说出来了!太子传位给谁,是一个秘密,不能说出来,若是太子知道的话,三皇子就不保性命。   见裴惠兰一脸惊慌的模样,钟大忍不住嘲讽她:「传位予谁?该不会是小王吧?」如果太子疯了,这事倒有几分可能。   裴惠兰不住摇头。   太子最後把皇位传给世勋的长子子阳,虽然部分历史学家一直觉得是朴灿烈和子阳合谋篡改圣旨,夺走皇位。   钟大走到裴惠兰的面前,她的目光一跳,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钟大盯着她,死死抓着她的手,决绝道:「我不管你是从哪儿来,你给我记住一句话,能守住秘密的只有死人,要麽跟我合作做一场戏,要麽我帮你一场丧礼。」   裴惠兰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低声说:「王爷不怕有报应吗?」   钟大摇头,惋惜不已,「我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没想到会问出这种问题,八百年後的人也没进步,报应二字我是从来不怕。」   裴惠兰的手一颤,推开钟大的手,冷然道:「难道王爷不想知道自己的结局吗?」   钟大冷然看着她,说:「左右都是一个死字,我又不怕死,兴其天天喝药延命,生不如死,还不如早点投胎。」   人生除死无大事,他早就是无畏无惧了。      ☆、第九章   自那天起,裴惠兰就一直没有再回东厢房歇息,只肯留在西厢房,下人以为她是被钟大厌恶了,对她的态度也不甚尊敬起来。钟大自从听了裴惠兰的话,心中一直思量。假如她说的都是真话,那所有人的命运她都一清二楚,想起来也觉得可怖。   「王爷,甘姨娘做了点心,想拿进来给王爷品尝。」宝蝉走进书房,见到钟大坐在书桌前发呆,便说。   「宝蝉,你知道我不吃那些东西。」   「那是甘姨娘的心意,奴婢不敢不报。」   「宝蝉,东厢房那边怎麽了?」   「回王爷,王妃似乎不愁寂寞,天天都在看书写字,有时还会莫名其妙欣喜若狂大喊出来。」宝蝉也觉得这位王妃很奇怪,每天埋首在书房,有时还连饭也不吃。她还以为王妃会寸步不离王爷,尽心服侍。   钟大心想:「大概未来的人都不用吃饭吧。」   裴惠兰确是不愁寂寞,因为西厢房後有一间书房,放满了一箱箱皇帝赐给钟大的珍贵书籍,很多还是现代人梦寐以求的孤本,如今她居然可以不用经过重重手续就把书拿在手中,真是像中大奖一样。裴惠兰恨不得现在有一台电脑和影印机可以把这些珍贵的资料留下来,免得日後在战乱期间流失,成为国家一大损失。书房里共有二十四个箱子,她已经打开了一半,全是史书和儒家经典,剩下来的都是一些杂书,最多的就是佛经。   裴惠兰心想,难怪钟大最後会成为一代高僧,原来皇帝早就送了这麽多佛经给他。   书房的纸窗糊得又绵又密,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唯见房外竹影摇曳映在窗栏上,仿佛一幅淡淡水墨画。裴惠兰一心扑在书籍上,只希望自己能多记住一点点,将来能回到现代,也能记录下来,至於怎样回去,裴惠兰则想不到办法,只希望上天垂怜,给她一个机会。   这段时间她没见过钟大,只知道他召了妾侍同房,久不久又有太医进出王府,但按照她的记忆,钟大的长子兼未来亲王子衡在康平二十五年出生,现在才是康平二十三年的春天,一切都急不来。   这位端王世子可不是寻常宗室,他和未来的文景皇帝一同长大,情同手足,深得文景皇帝信任,端王一家的荣耀全系在他身上。   而他的生母便是裴惠兰。   裴惠兰此时真的很想大笑出来,以她和钟大目前的关系,又怎会同房?更别说有房事了,恐怕这位世子会由他人所生了。   。   这天,朴灿烈莫名其妙上门拜访,钟大拉上裴惠兰去见客,的确她还占着王妃的位置,只有她才有资格以女主人的身份去见朴灿烈。   朴灿烈一身浅绿色衣衫,上绣着简单的竹叶纹,裴惠兰第二次见到朴灿烈,觉得这人也太过朴素了,还偏好穿绿色衣服。古人应该觉得绿色卑贱,而且只有伶人才会穿绿衣和裹绿头巾。以他的世子身份,便是穿深红色也不过分。   朴灿烈坐下来便把字帖还给钟大,钟大见他劳师动众而来,只为一件小事,接过以後便说:「你真是闲着没事干,随便打发下人送回来便是。」   朴灿烈笑说:「我为表隆重而已。」见到站在钟大侍候的四名身穿粉色衣衫的女子,便问:「王爷府上添了妾室吗?」   钟大转身一看,见到她们规规矩矩站着,便回答道:「母后赐下来的。」   朴灿烈点点头说:「那王爷艳福不浅,娇妻美妾,应该可以早生贵子了。」   钟大说:「你成亲之後,我保证给你送四个美妾。」   裴惠兰心想,估计你送过去,朴灿烈也不会理会。   虽然钟大打破了她对法音大师的美好幻想,但她对朴灿烈还是充满信心,觉得他还是史书上说的专情男子。   朴灿烈笑着摇手说:「王爷,这等福份我是消受不了,不如送去灵济宫吧。王爷的茶叶倒是不错,哪里的茶?」   「你倒问起我了,我从来不管这些事,去拿些茶叶给世子。」   其中一名妾侍甘姨娘应了一声,才一迈步,脚下一个踉跄,人便斜斜滑了下去。   其馀三人惊叫一声,忙忙一起牢牢扶住她的身子。   朴灿烈倒觉得自己很无辜,撅起嘴说:「拿个茶叶也能晕倒?要她入宫岂不是要上吊吗?」   甘姨娘的不适晕眩,自然引来了钟大和裴惠兰的关注。   甘姨娘闭目和衣躺在床上,听着大夫的脚步挟着风声而入,不禁含了一丝浅笑。   太医请脉良久,一脸喜色,离开房间,向坐在偏厅的钟大道:「恭喜王爷,甘姨娘有喜了,已经有了两个月。」   朴灿烈一直没离开,听到太医的话,笑说:「哎呀,这可是大喜事,恭喜王爷得贵子了。」   太医得了打赏之後便立即离开,不敢多言,因为钟大的脸色不大好。   朴灿烈见钟大一脸灰暗,便问:「王爷在想什麽?」   「我在想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太子还没有儿子,甘姨娘生女儿倒还好,若是生儿子的话,就占了皇长孙的位置,估计太子会想砍死他。   「时候?现在是三月初一,要生也是十月的事了,十月没问题。」   「灿烈,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可以。」   「明天你进宫,帮我把甘姨娘有孕的消息传遍後宫。」   朴灿烈失笑:「为甚麽?」   钟大挑了挑眉,脸上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朴灿烈也是聪颖之人,立即明白他的用意。      ☆、第十章   甘姨娘有孕之後,立即成为府中最金贵的女人,一切都以她的喜好为先。裴惠兰觉得再正常不过,所以一直躲在书房读书不出门,免得惹祸上身。   最先看不过眼的便是她的陪嫁婢女彩霞。「夫人,你这样下去在府中就毫无地位。那甘姨娘快把自己当是正经主子了。」   裴惠兰正忙於翻查经典,便敷衍她说:「由得她吧,孕妇的脾气比较差。」   彩霞忿忿不平地说:「夫人,你看这些书有甚麽用呢?王爷天天都去甘姨娘的房中,连带隔壁的彭姨娘也受宠不少,说不定很快又有孕。」   裴惠兰说:「有身孕是好事,怀着孩子就不会到处走动。」   彩霞连忙端起准备多时的汤药说:「夫人,你快把这补汤喝下去,身体要紧。」   裴惠兰被她缠久了,只好端过碗仰脸喝下,说道:「我都喝下去了。」   彩霞笑道:「只要王爷常来,孩子早晚都会到。夫人最重要是喝了药,保重身子,以後肯定能生一个聪明过人的世子。」   提起世子,裴惠兰就想到子衡,若是子衡没出世的话,那就不会有药师如来寺。慢着,如果她没怀上的话,就没有子衡的出生,岂不是改写了历史吗?   在她进宫向皇后请安时,她就更加感到有孩子的重要性。   皇后依然是一脸慈爱握住她的手说话,但话中的威胁她还是能听出来。   「惠兰,本宫起初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妾赶过去,若是这胎生下来,便是庶长子了。」   「不光是庶长子,还是钟大这一辈人中的长孙。」   「平安生下儿子的话,多少要给她封个侧妃。」   「不过你还是正妃,别担心,你还年轻,要不母后让太医给你把把脉,对症下药。」   她抱着满肚的伤感和委屈离开关雎宫,没想到会遇到袁曼颐,袁曼颐热情地招呼她去灵济宫说话。   裴惠兰不好意思推却,便跟着袁曼颐过去。袁曼颐一坐下便说:「平日弟妹在宫外,我想见你一面也难,我在宫中也不能常常出去,今日见到弟妹,真有说不尽的话。」   裴惠兰心想,我跟你只有一脸之缘,哪来说不尽的话题?不过她是太子妃,官大一级压死人,便由得她说。说着说着,袁曼颐便提到甘姨娘,她笑说:「都说子嗣的事情急不来,甘姨娘有了身孕是福气。」   「太子妃说得对,甘姨娘是有福之人。」裴惠兰因为甘姨娘有孕已经受了皇后一个时辰的教训,如今提起甘姨娘,脸上也有点不快。   袁曼颐以为她是嫉妒,便柔声道:「弟妹别着急,我这里有些生子的方子,说不定你能用上,还有一尊送子观音,已经请高僧开光,就送给弟妹,希望你早得贵子。」   裴惠兰难以推辞太子妃的好意,便把东西都带回端王府。   没想到她一推门见到钟大,他一袭藏青色衣袍,不带一丝华贵之感,好像与夜色融为一体,正坐在里面翻阅她写的笔记。裴惠兰正想叫他出去,但回想这里是端王府,要走也是王妃走,哪有王爷走的道理?便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参见王爷。」   钟大见到她回来,便让她坐下来,跟在裴惠兰身後的彩霞把太子妃赐的翡翠送子观音放在裴惠兰的妆台上,就安静离开。   「那尊观音是别人送的吗?」钟大漫不经心地问。   「是太子妃送的。」裴惠兰诚实地回答。   「把它送去彭姨娘的房中,说是宫中娘娘赐下来的,一定要天天供奉。」钟大说,「太子妃还送了甚麽来?」   裴惠兰拿出那一叠药方,钟大翻了翻便冷笑说:「叫厨房天天熬给甘姨娘,一定要滋补身体。」   裴惠兰听着有点不乐意,不过也不能在钟大面前发作出来。   「你这些笔记是用未来文字记录的吗?」钟大翻开她的笔记,指着上面弯弯曲曲的文字问。   「这叫英文,是外国文字,在未来很有用处。」裴惠兰说。「英文是英国人用的文字,英国距离这里要几个月船程。」   「就是那些红须绿眼的洋人吗?」   裴惠兰连忙点头,没想到锺大会知道洋人的存在。   「我也在书上看过,不过他们都是外族,我朝泱泱大国,不用学他们的文字。」   裴惠兰努了努嘴,反正她考了四六级,钟大又不用考,他当然能说这种风凉话了。   「你在未来是做甚麽?」   「学生。」   「女子也能读书?」钟大不禁失笑。「你学的是甚麽?」   「我是一名宗教系的博士生。」听到钟大质疑的话,裴惠兰自然要为自己辩驳一番,「我读的是国家最高学府。」   「国子监吗?」   「国子监在八百年後叫Q大,便是我读的大学。」   钟大沉吟了一会,说:「你在Q大学宗教,那Q大还有甚麽能学?有四书五经吗?」   「有,中文系的人读四书五经,还有历史系丶地理系丶哲学系丶音乐系丶表演系……」   钟大打断了她的话,「表演系?学昆曲做伶人吗?」未来的人想法真特别。   「学昆曲的人得上戏曲学院,表演系的人要做明星。」   「明星是甚麽?」钟大的确是理解不到这个名词。   「就是很有名的演员和歌手,他们长得很好看,能赚很多钱,假如徽王世子和太子生在现代,估计可以做大明星了。」纵观她在古代见到的人之中,还是朴灿烈和太子最有明星气质。   钟大点头说:「灿烈倒可以做明星,他很会唱昆曲。」   裴惠兰摇手道:「我们不流行昆曲,它太慢了,年轻人喜欢别的。」   钟大眨了眨眼,自言自语道:「未来的人真奇怪,连昆曲也不喜欢。」   裴惠兰说:「在未来的人有很多娱乐。」   「那你们唱甚麽歌?」   「甚麽歌也有,但多数是关於爱情。」   「你唱一首给我听听。」   裴惠兰想了想,还是决定唱祖母级的天涯歌女,她怕钟大听到太直白的情歌,会吓坏了,到时又要麻烦太医走一趟。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嗳呀嗳呀,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钟大听到裴惠兰唱的歌,感觉还是挺新鲜,问:「未来的人说话都这麽直白吗?」   裴惠兰哑然失笑,还有很多更直白火辣的歌曲,她怕钟大这位祖宗承受不了。   「看来未来的生活也很有趣。那你们的生活跟我们有分别吗?」   「生活当然有很大的分别,不过一时三刻很难说完。」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说。」   烛火忽明忽暗,裴惠兰又看不清钟大脸上的表情,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这些话呢?   红泪一滴一滴顺势滑落於烛台之上,淡淡月华透过窗户漏进来,裴惠兰缓缓开口:「王爷忘了我是假的裴惠兰吗?」   钟大淡然地说:「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左右都是一个人。」他也想开了,反正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凑合着过日子吧。   裴惠兰发现他真的没甚麽是害怕。   「再说,我看你也没心眼害人。」   裴惠兰反问:「你不怕我会害你吗?」   钟大嗤笑,「你连太子妃简单的手段也看不出来,小王会怕你吗?你再修行五百年吧。」   裴惠兰追问:「太子妃做了甚麽?」   钟大难得有耐心解释:「那尊翡翠送子观音是母后送给太子,不过母后不知道里面做过手脚,容易令女子生病,还有那叠方子,药都是对的,不过药配上那座送子观音就容易令孕妇流产。」所有方子合起来,在钟大眼中就是三个字:退妊方。   裴惠兰惊异地看他一眼,「为甚麽你会知道?」   钟大瞥了她一眼,对着烛火平静说:「一个人打从出生就与药打交道的话,也算是久病成医了。送子观音是太后送给母后,不过母后没有用,一直锁在库房中,我以前最喜欢去捣弄母后的东西,才知晓此事。」   「为甚麽你不告诉皇后?」   钟大摊了摊手,「说了又如何?我是看到母后送给太子妃才想起此事,看来太子妃以为母后要害她,所以把观音送来这里了。」   「要是我们没有孩子,或是甘姨娘流产了……」   「太子妃就会说与她无关,观音是母后送的,药方是太医开的。」   裴惠兰忿恨地说:「想不到太子妃是这样的恶人。」   没想到自己还中了古人的计,果然是自己太善良了。      ☆、第十一章   甘姨娘怀孕不久,彭姨娘又有了身孕。裴惠兰开始怀疑钟大先天体弱是不是真实,为甚麽他比太子更早有了孩子呢?   钟大在花园赏花,花园错落有致开着不同的应时花卉,裴惠兰也拿着一本书坐在钟大身边陪伴他。   裴惠兰说:「王爷,你的身体好像好多了。」   「该好的时候便会好起来。」钟大取了枝红艳的芍药花,仔细把玩。   「难怪府中喜讯连连。」裴惠兰笑说。   钟大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怎麽了?你也想怀一个孩子吗?今晚要选一个吉时同房才行。」   裴惠兰明知道锺大只是嘴上胡闹和自己开玩笑,也不禁满脸通红,啐了一口。这人说话的方式真像现代人的开放,说他是穿越者,裴惠兰也有几分相信。   钟大把芍药花一瓣一瓣撕碎了,花瓣碎碎扬扬撒了一地,「也要有人容得下我才行。」他思前想後,总觉得太子妃送礼不是这麽简单,说到底他还有一个忽视了的仇家,真麻烦。   在钟大盘算如何报复回去时,边府却派人来邀请他们去满月宴,原来边伯贤的夫人郑氏为他诞下一名千金。   边伯贤弄瓦之喜,钟大自然会出席,久居深宫的三皇子也出宫来了道贺。每次前往边府,钟大就会有种肃杀之感,大概跟看戏文上的杨家将和岳家将之类差不多,一门忠烈,世代守边。   说是满月宴,但请的人不多。   钟大带着裴惠兰进正厅,只见世勋和朴灿烈围着边伯贤笑个不停,原来是边伯贤抱着自己的女儿跟他们玩耍,欢语连连。边夫人郑氏坐在旁边也跟着笑起来。关於边伯贤和边夫人的婚事,锺大略有耳闻───边伯贤是被迫娶了郑氏,现在还是过得好好的,连女儿也生了。   「二哥也来了,快来看看伯贤表哥的女儿。」世勋从边伯贤手中接过小婴儿递给钟大看。   「是长得挺好看。」钟大笑了笑。虽然他很想说,婴儿这麽小,确是看不出美丑。   「取名字了吗?」裴惠兰笑问。   「我想了几个名字,还没定下来。」边伯贤笑说,「端王一起参详吧。」   钟大连连摇手,「我怕表侄女以後怪罪,还是请灿烈帮忙吧,我只认识花草树木之名。」他们之中最认真读书的就是朴灿烈,十一岁就考了举人,钟大十一岁时的文章还不能见人。   朴灿烈笑说:「嫂子说取名令仪,岂弟君子,莫不令仪,我觉得最配合表侄女的身份。」   郑氏笑说:「我只是从诗经上见到,觉得不错。」   世勋也跟着笑说:「边令仪不错,感觉就是大家闺秀。」   钟大又忍不住抢白世勋:「你告诉我,哪一个名字不是大家闺秀取的名字?你给我说一个,我保证以後提也不提。」   世勋不禁暗呼,他又说错话被二哥讽刺了,连忙转移话题,把边令仪送到裴惠兰的手上,「二嫂也抱一抱。」   裴惠兰小心翼翼抱着婴儿温热的身子,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实在很难想像她日後便是子衡的妻子,即是她和钟大的儿媳妇。若说朴灿烈和长安公主的婚事是一宗美谈,那子衡和边令仪也算是患难夫妻见真心。   令仪,但愿将来的日子你平安长大。   钟大见到裴惠兰一脸温柔对着边令仪笑着逗弄,不禁摇头轻笑,女人还是喜欢孩子。   在欢声笑语中,外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步伐。郑氏微微不悦,扬声道:「谁这麽没规矩?」   进来的却是裴惠兰的贴身婢女彩霞,她急得声音都变调了:「王爷……甘姨娘,她小产了!」   裴惠兰陡然一惊,脸色都变了:「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众人也是脸色一变,裴惠兰立即把边令仪交回郑氏手上。   钟大的鼻翼微微张合,显然动了怒气,喝道:「回府。」   裴惠兰忙劝道:「现在不动气的时候,赶紧去看看甘姨娘。」   边伯贤丶朴灿烈和世勋在宫廷长大,对於甘姨娘小产,心中自有想法,都不期然望向仍然笑着的边令仪,真羡慕懵懂无知的婴儿。   。   钟大看望完小产的甘姨娘,便和裴惠兰回东厢房,他拿了几本医书,仔细翻阅,然後霍然盖上,扔在地上。   「你想出来了吗?」裴惠兰回想刚才甘姨娘脸色死灰,气若游丝的模样,犹有馀悸。   「她在我眼皮底下中了毒。」钟大冷着脸说,「算了,每天都有人会死。」   裴惠兰见锺大不打算追查的样子,便激动地说:「那是你的儿子!」   「你以为他出生之後,能平安长大吗?」钟大压低声音说,「不可能!他连活下去的机会也没有。」   裴惠兰见到钟大的神情,也知道争吵是毫无意义,便问:「那你打算怎样做?」   「我要先歇一会。」钟大捂着胸口,脸色逐渐苍白起来,慢慢往床的方向走过去,裴惠兰见他脸色不好,连忙扶着他的手。   「要叫太医吗?」裴惠兰怕他有甚麽隐疾。   「没事,情绪起伏太大而已。」钟大闭起眼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你让我好好想一会儿。」甘姨娘中的毒分明不是送子观音上沾的药,即是说有人在别的地方动了手脚,而他居然没有察觉出来。   「你把所有侍候甘姨娘的人抓出来审问,得把这事办得很大,还有把厨房的人也抓来,你要是问不出来,我明天再问。」   「问甚麽?」裴惠兰不知从何入手。   「问他们是不是收了别人的礼要害甘姨娘,若是他们否认,就别手软,对他们用刑就是了。」   「还要用刑?」裴惠兰平日见下人们都尽心办事,不忍心向无辜的人下手。   钟大强行撑起身子,走下床说:「这种坏事还是我才敢做,你在旁边看着吧。」   深夜的端王府正厅还是灯火通明,钟大慢条斯理地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等到下人们都齐了之后,他一挥手,宝蝉就命人拖了服侍甘姨娘的丫头上来:「这些奴婢不守职责,害得姨娘小产,全都打二十大板。」   宝蝉马上指挥了嬷嬷执行命令,将那几个倒霉鬼堵了嘴巴,就在一干人前打起了板子,嬷嬷们下手一个比一个狠,二十大扳打下来,那几个丫头臀部已经是血肉模糊。   几个管事看着不忍心,上前求情:「王爷,她们还年轻,您就看在甘姨娘的份上饶了她们这一次吧。」   钟大看了这几人一眼,转头对宝蝉说:「每人再加多十大板!厨房的管事出来,甘姨娘吃了你们做的饭菜才小产,全都打五十大板。」   众人顿时一愣,那几个管事连忙劝道:「王爷,这顿板子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让别人说王爷虐待下人,暴虐无行……」   钟大轻描淡写地说:「把那些人全送去官府,流放也好,甚麽也好。」   打到二十杖的时候,受刑人渐渐没了声气,只剩下低低的呜咽声。血渍染红了他们的衣裳,裴惠兰看得有些怕,晃了晃钟大的手道:「王爷,还要打吗?」   等打完了板子,宝蝉带人将人拖了下去,地上犹有淋淋血迹,众人大气也不敢喘,钟大喝完了一杯茶,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你们大概是看本王年幼,以为本王不敢发落下人,还是以为你们都是有靠山,本王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面子。」   众人不敢回话。裴惠兰才晓得这些下人都是有背景,不是忠心於钟大。   「你们欺负王妃,把假的帐簿去蒙蔽她,以为本王不知道吗?王妃给你们留三分情面,你们就开起染坊了吗?去年交上来的田租只有三十万两吗?府中的花费有十多万两吗?五十文钱一只鸡蛋?爷连一只鸡也能买到了!吃螃蟹花了五十两?本王乾脆去买个池塘!」   钟大对经济之事如此了解,还是多亏了朴灿烈到来时,跟他讨论家中收入之事,钟大拿出帐簿给朴灿烈一看,朴灿烈笑得人仰马翻,说他被刁奴蒙在鼓里,花了大把冤枉钱。   「统统送去官府,说他们偷窃财物,要重重地判刑!」钟大愈说愈心烦,乾脆把人全都打发出去,「宝蝉,明儿再去挑些手脚乾净的下人进来。」   回到房中,钟大又回复平日清高的表情说:「你看懂了吗?」   裴惠兰摇了摇头。   「看来未来的人真愚蠢。只要把他们都送出去了,元凶便会以为我会放弃追查,而他又有了代罪羔羊。」   裴惠兰问:「帐簿的事是真的吗?」   钟大点头承认:「真的,灿烈帮你搞定了,你真不适合做当家主母,还是去做学问吧。」   裴惠兰心中有点堵,原来她在钟大眼中真的如此没用,便说:「王爷,我愿意去学习。」   「但,我不会教你。」      ☆、第十二章   钟大和裴惠兰躺在同一张床上,正在调整呼吸,裴惠兰依偎在钟大的胸前,看着文弱的男人,胸膛却宽广得让她脸红心跳,自己的隐□□还隐隐作痛。以後谁说端王是短命的病鬼,她第一个不放过他!   裴惠兰忽问:「我们以後都是过着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吗?」   钟大平静回答道:「差不多。」   「你习惯了吗?」她想像不到皇宫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一个小孩是如何平安长大。   钟大疲倦而惬意地闭着眼睛,轻轻地吸一口气:「没说习不习惯。」在皇宫长大的人就是这样子,衣食无忧,就会想些阴谋毒计,以求自保。   「在我生活的时代有一种小说,叫做穿越小说,女主角从现代回到古代,遇上皇子,然後会发生一连串的事情。」裴惠兰忽想起其他事情。   「真无聊。」钟大嗤笑,留在自己生活的地方不是很好吗?为甚麽要去古代?   「这些女主角通常会利用现代知识来吸引男主角,甚至利用历史知识改变男主角的命运。」   「有甚麽现代知识?」   「例如她们会唱现代的流行曲或科学知识。」   「感觉很荒谬。」   「是吗?女主角遇上的都是温柔多情的皇子们,他们都愿意为了女主角抛弃一切。」裴惠兰终於明白甚麽是电视剧和小说害人不浅。   「你这故事该告诉朴灿烈,他最喜欢听些有的没的。」钟大撑起精瘦结实的身子,笑说。   裴惠兰笑说:「朴灿烈就是穿越小说最常见的男主角。」   「为甚麽?」钟大好奇问。   「年轻丶英俊丶有钱和有才,符合现代人的审美标准,少女们最想遇上的古人。」裴惠兰在中学时代看过不下二十本以朴灿烈为男主角的穿越小说,当时还很同情他忙着和不同的现代人谈恋爱。「还有人特地去徽王府参观。」   「你见到他本人,有何感受?」   「他……跟史书上写得差不多。」   「史书上是怎样写的?」   「文武双全,才德兼备。」   钟大笑了出声:「这八个字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裴惠兰也撑起身子,认真地看着钟大,「不久的将来,他将会是大兴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领内阁大臣,直至去世为止,这位置他做了四十年,熬死了两个皇帝,辅助了一个少年天子。」文德皇帝和文景皇帝死了,朴灿烈还能陪着昭明太子打理朝政,裴惠兰已经打定主意,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朴灿烈,才能在大兴朝活得安全。   钟大眼神深沉如海,问:「那我呢?」   裴惠兰抿了抿嘴,说:「王爷想听好话,还是坏话?」   钟大微笑,勾起如猫一样的嘴角,「你把实话告诉我。」   裴惠兰看着钟大清朗的脸孔,缓缓地说:「你承受得了真相吗?」   钟大笑着搂过她说:「左右都是一个死字。」   裴惠兰说:「王爷会有一个很聪明的世子,有了他,才延续端王府的荣光。」   钟大默然叹口气:「我还居然有儿子……还能活得久。」   裴惠兰又说:「王爷的儿子比太子的儿子活得长。」因为太子的儿子比太子更早逝世,全是白头人送黑头人。   钟大又回复不屑的神色,「又不是跟他比赛。」言谈间对太子不甚尊重。   裴惠兰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到底钟大和太子之间有甚麽过节?令钟大对太子如此反感呢?她觉得钟大和世勋之间相安无事,和边伯贤及朴灿烈也是和平共处,惟独和太子不甚亲近。   钟大转过身去,静静道:「睡吧。」   裴惠兰伸手抚摸着钟大瘦削的肩胛,他的皮肤很光滑,连女子也比不上,是多年养尊处优才能得到,现在是康平二十三年的夏天了,明年世勋就会成婚,接下来文景皇帝便要出生,一切都如历史顺利发展。   「太子终究会成为皇帝。」   「难不成他会把我杀了吗?」   裴惠兰伸手抚摸着他的手臂,想要试着去依靠在他身上,却觉得陌生而迟疑。同床共枕一年,她还是没法说服自己。   醒来时天色还黑沉沉的,她悄然起身披上外衣,慢慢地喝下一盏微凉的茶,回首看着床上熟睡的男人,想想自己。其实她还是很想念现代,虽然在端王府,她是王妃,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但她的家人朋友同学都在现代。在这里,她找不到一个可以说心底话的人,哪怕是钟大。   平心而论,他的确是个清朗男子,即使放在太子和三皇子中间,也是不逊色,但他的心机城府令她害怕,她知道在她眼前的端王爷只是其中一面,他还有很多未知的面貌。她甚至怀疑过,她一心仰慕的法音大师会否如她所想的品行高洁,抑或都是一场假象。      ☆、第十三章   进入静漪堂之前,裴惠兰比任何一次入宫都要小心。她想明白了,皇上和皇后终究会死,只要明哲保身便是,但静漪堂住着的这位主子却非比寻常───八岁的长安公主。长安公主将来嫁的便是朴灿烈,她也是太子亦凡最疼爱的妹妹,文景皇帝最尊敬的姑母,只要讨了她的欢心,裴惠兰可以享至少四十年的清福。   进到静漪堂,裴惠兰见到一个打扮华贵的女孩在做针线活,身边的嬷嬷正在指导,应该就是长安公主。长安公主抬头见到裴惠兰,便笑着站起来见礼说:「长安见过二皇嫂。」   裴惠兰见长安眉目清秀温柔,举止端庄,不愧是皇家公主,难怪朴灿烈对她锺爱一生。   裴惠兰笑说:「第一次来见皇妹,也没备下甚麽大礼,请皇妹别见怪。」   彩霞把礼品交给宫女,长安公主见状便笑说:「二嫂太客气了,请上坐。」   裴惠兰接过宫女奉上的茶盏,见到长安忙着做针线活,便问:「公主是给谁做的?」   长安拿起绣了一半的锦帕,赧然说:「给太子哥哥做的,我的针线不好,所以做了好几次,二嫂见笑了。」   裴惠兰喝完茶,便走过去细看,公主做女红自然不像绣女那麽细腻,但也是非常整齐。「将来谁   娶了皇妹,真是有福气了。」   长安抿嘴一笑,「二嫂别开我的玩笑了,有福气的是大皇姐。」   「呃?」   「大皇姐要嫁给徽王世子。」   徽王世子?那不就是朴灿烈吗?裴惠兰的脑子有点混乱不好使了,她记得很清楚,朴灿烈娶的是二公主长安,莫非中间出了甚麽问题?裴惠兰看着长安一脸笑意,知道她并非说谎,便问:「那大公主在何处?」   长安想了想,便说:「大皇姐可能在皇祖母那里吧。」   裴惠兰说:「那我不去打扰大公主了。」没可能!大公主最终被关在知恩院终老,莫非是其中出了事,才令大公主没有出嫁吗?「皇妹见过徽王世子吗?」   长安回答道:「我没见过他,只是听太子哥哥和三皇兄说起他,说他写字很漂亮,人也随和,大皇姐能嫁给他真是三生有幸。」   裴惠兰忍不住说:「皇妹将来一定能嫁一个最好的夫婿。」   长安不禁掩嘴轻笑:「二嫂,你这样说好像钦天监。」   裴惠兰说:「你将来一定可以嫁一个只守着你一辈子的好夫婿。」   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的女子都会无比羡慕你,不用与他人分享夫婿,得着难得的福分。   说着说着,忽然听到门外有人高声说话,裴惠兰心中思付:「莫非是哪位贵人到来?」   却见一个肤色微黑的女孩在宫女们的簇拥下走进来,她身上的是极喜庆的大红锦彩绣八团衣衫,那衣裙上更是遍绣了牡丹纹样和珍珠,真是光彩耀目。   长安连忙起来说:「妹妹见过大皇姐。」   裴惠兰也笑着说:「原来是大公主。」   来的是大公主长乐,她抬了抬眼皮,见到裴惠兰也不见礼,便说:「妹妹还在费心做针线,找绣房的人做便行了。」   长安温顺地笑说:「我做得不好,所以多费点时间。」   长乐公主坐在裴惠兰的对面,打量了她一会儿,倨傲地说:「你就是二哥的妻子吗?看上去也不怎麽漂亮。」   裴惠兰懒得反驳一个十岁女孩,只能笑了笑。长乐公主的容貌长得也算可人,只是肤色略深,下巴微微扬起,好像谁也不放在眼内,确是倒扣分数。换着她是男子,也宁愿娶长安公主回家。   如果把长乐公主和朴灿烈凑在一起,裴惠兰只能凭良心说一句,是长乐公主高攀了朴灿烈的才貌了。   长乐公主见裴惠兰不答话,以为她是承认了,又说:「二嫂该去好好梳妆打扮,如此朴素,看起来连静漪堂的宫女也比你体面。」   长安看不过眼,便问:「大皇姐,你刚才上哪儿了?」   「不过是去母后那里,之前安南送了贡品过来,我挑了一些,关雎宫还有一些,你去挑吧。」   裴惠兰听着这话,就对长乐公主反感了,你挑完了才叫长安去挑,岂不是瞧不起人吗?   长安也不生气,笑说:「母后疼爱皇姐,我也不用那些首饰绸缎,还是用在皇姐身上合适。」   长乐公主格格娇笑,对长安的说词非常满意。   。   裴惠兰相信长安是个好人───在她出事之後,裴惠兰彻底相信了。长乐公主一句戏言,就害她被太后罚跪在寿安宫外一个时辰。   长安知道消息之後,便赶来寿安宫。长安见裴惠兰的神色虽然苍白,疲惫不堪,倒也不见受了多大的折磨。   「二嫂,到底发生甚麽事?」   「不过是我不会说话,得罪了太后。」裴惠兰苦笑,原来在宫中说一句话也是死罪,只是现在浑身痛楚难受。   「二嫂别怕,我去帮你向太后求情吧。」长安见裴惠兰脸色不佳,知道她是受不了便说。   「别去,别连累了皇妹。」裴惠兰赶紧拉着她的衣袖,不想到一动,像有什麽东西一点一点在体内流失,应该是月事来了。   「这不行,二嫂的脸色都发白了,嬷嬷去找三皇兄过来。」长安忽然觉得手腕一痛,见到裴惠兰另一只手按着腹部,喊得哭了起来,裙子染成一片腥红。   长安一下子就慌张起来,毫无主张,幸好跟在她身边的嬷嬷都有经验,便镇定地说:「公主,奴婢立即去请太医和禀告太后。」   长安顾不上手上痛楚,跪坐在裴惠兰身边,不停安抚她说:「二嫂,太医很快就来了,你且忍耐一下。」   寿安宫的红叶姑姑带着宫女和太监慌忙出来,见到这种情况,也不禁愕然,不敢移动裴惠兰。   红叶姑姑见到长安陪着裴惠兰跪在砖地上,便说:「公主快起来,奴婢陪着王妃便是。」   长安摇头道:「不行,二嫂,你听见我说话吗?你别晕过去!」   裴惠兰晕过去之前,听到很多人说话的声音,听到很多脚步声,她不肯定是甚麽原因,也许她真是太累了……      ☆、第十四章   在裴惠兰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钟大做了几件事情。   裴惠兰在长安的静漪堂休息,钟大静静听长安说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便去了荷风堂找长乐。世勋见到钟大脸色凝重,也跟着上去,生怕会出意外。   荷风堂的下人自然不敢拦住钟大和世勋,他们的主子在寿安宫惹了祸,害端王妃没了孩子,已传遍後宫,太后罚了长乐公主闭门思过,谁也不准探视。可惜世勋从小就不把宫规放在眼内,直接就和钟大闯进荷风堂。   荷风堂内摆放着各种珍贵摆饰,琉璃闪耀,正好显出主人的受宠。   躲在内室的长乐知道是钟大和世勋来找她算帐,也逃不过去,便从宫女手中接过托盘,上放了小小一个八仙莲花白瓷碗,碗中热气袅袅,笑着递给钟大:「请二皇兄用茶。」   钟大见她还穿着颜色鲜艳的衣衫,拿起茶盏,似笑非笑,然後用力摔到长乐身上。长乐闪躲不及,曳地的鹅黄裙裾上全是茶叶和碎瓷片,她的手腕还被热水烫着,痛得她大哭起来。她生来就是娇生惯养,不曾受过这般对待。   「长乐,你哭甚麽?惠兰没了儿子,你杀了我的儿子。」钟大拧着长乐的脸蛋,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今天的事,我不会就此罢休。总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   钟大意想不到的事情居然发生了,惠兰怀了他的孩子,倒令他有几分欢喜,这个来自未来的女子有她的好处,彼此相处也和睦,他打算和她好好过日子,没想到长乐会害得惠兰流产。   长乐不曾见过钟大如此怨恨的眼神,只能怔怔地流泪,不敢答话。   「你就好好留在荷风堂反省。」钟大用力将她推向椅子,毫不留情。   世勋见到钟大如此生气,生怕会闹出人命,便上前拉着钟大的衣袖劝说:「二皇兄,你别动气了,还是回去看二嫂吧。」   「如果惠兰过不了这一关,长乐,你等着为她陪葬吧,皇兄舍得了这点骨肉之情。」   长乐吓得立刻跪在地上,死死抓住钟大的手道:「二皇兄,妹妹知错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世勋也是头一次见到钟大如此怨毒,看着长乐也是恨铁不成钢,说:「长乐,这次是你口舌招尤,还不回去给侄儿念经超度!」   长乐听出三皇兄有心帮助她,便连忙站起来说:「我去抄经,我去抄经……抄完就送去王府,二皇兄别杀我。」   。   太后知道钟大和世勋去过荷风堂,闹了一场,便急忙召了他们去寿安宫。钟大素来和太后不亲近,世勋也是个没大没小,太后见到他们满脸不在乎,毫不知错的模样,就无名心火起,先对钟大说:「为了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你就跑去荷风堂,对着长乐喊打喊杀,成何体统?」   钟大虽是跪下,但毫不惧怕地抬头对太后厉声说:「未出生的也是孙儿的儿子。」   世勋也帮腔说:「皇祖母,难道二皇兄的儿子就不值钱吗?」在这件事上,世勋和钟大是同一立场。若是他的孩子被人害死,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凶手。   太后指着世勋,疾言厉色说:「这事没你的份儿,闭嘴。」   钟大瞪了太后一眼说:「皇祖母,您是觉得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就不是命吗?」   太后的情绪稍稍平伏,说:「你不值得这样伤了兄妹的和气。」   钟大挑衅般说:「若死的是太子的儿子,恐怕皇祖母不会这样说吧。」   太后重重地拍在紫檀桌子上,「荒唐!你乱说甚麽?」   钟大冷冷地说:「皇祖母,人心是肉做的,总归是偏的,您既然向着长乐,不追究她的过错,那孙儿也无话可说。」   太后居高临下看着钟大,握了握拳头说:「看来端王爷失子,受了刺激,是得了疯病。」   钟大冷笑说:「是吗?那太后要把我关在哪里?长觉堂吗?还是知恩院?我哪儿都不会去,留给长乐那个贱人吧。」   看着钟大扬长而去的身影,世勋匆匆告退便追上去,理不得太后还在喊胸口疼。   钟大始终是走得慢,世勋一下子就追上他,见到钟大好整以暇在欣赏风景,就知道他根本不伤心。   「二皇兄的演技真好。」世勋撇了撇嘴,早知道二皇兄有这样的心思,他就不必操心了。姜果然是老的辣,二皇兄真够狠心,连亲生骨肉也置之不理。   钟大举起修长的食指,摇了摇,「哎呀,三弟别乱说,我可是承受双重失子之痛。」   见到四周没人经过,世勋才大着胆子低声问:「是太子做的吗?」   钟大勾了勾嘴角说:「你别问这种无知的事情,应该心中有数。」   世勋转了转眼珠,又问:「但二嫂这事应该与太子无关吧?」虽然他问出来也觉得全无底气。   「那我就不晓得了。」   「太子和你之间的仇隙,估计下辈子还记住呢。」   钟大扬了扬眉,「这份情意,我是一定会回报太子殿下,毕竟兄弟一场。」灵济宫生不出儿子,就来算计他,哼,太子以为他是吃素的吧,早晚要太子试一试失子之痛。   世勋却说:「算了吧,冤冤相报何时了。」   钟大看着世勋,冷笑道:「我看你哪一天被他惦记上。」   听到钟大这样说,世勋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裴惠兰清醒过来时,只有长安在她身边。长安见到她张开眼睛,便喜上眉梢,向外面喊道:「二哥,二哥,二嫂醒来了!你赶紧进来!」   裴惠兰看见钟大走进来,他看起来很不好,脸色发青,满眼疲惫,便沙哑地开口道:「王爷憔悴了。」   钟大勉强勾起嘴角说:「王妃受苦了。」   长安见状,便安慰他们说:「二哥和二嫂还年轻,一定能再有孩子,二嫂先喝药,现在最重要是休养身子。二哥也累了,这里有我照料。」   钟大见到长安如此懂事得体,又想起刁蛮任性的长乐,不禁叹了一口气,长乐许配给朴灿烈,确是委屈了朴灿烈。   钟大说:「老在这里麻烦你也不行,长安,明天就回府吧。」   长安劝说:「二哥,二嫂刚没了孩子,身体很虚弱,不如多待几天再走。」   钟大知道长安是真心关心他们,但他留在这里,觉得与太子太接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裴惠兰看懂钟大的神色,他不想留在皇宫,便微启苍白的唇说:「对,明天就回去,别劳烦妹妹了。」   长安知道他们去意已决,便撇了撇嘴,出去吩咐太医准备汤药。   裴惠兰靠在床边,轻声问:「王爷有眉目了吗?」   钟大说:「甘姨娘那事与太子有关,房中的蜡烛有毒。」甘姨娘怀孕之後,忙於为婴儿缝制衣衫,於是点了不少蜡烛,蜡烛里藏了导致滑胎的物料,长时间的吸入就令甘姨娘没了孩子。   裴惠兰闭了闭眼,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才会向无辜的婴儿下毒手呢?难道在皇宫的人命就如此不值钱吗?就算钟大首先有了孩子,也不会改变太子是嫡长子的位置,太子何必苦苦相逼呢?   钟大见她如此虚弱也不忍心,便说:「你先休息,有事以後再慢慢说。」   「王爷,我忘了说太子的结局。」   钟大正欲离开时,便被裴惠兰这句话吸引回去。   「太子没有儿子送终,他拼了一生的王朝落在别人手上。」裴惠兰用尽全力说出这句话,她见到钟大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笑得五官有点扭曲。   「惠兰,这句话说得很好,正合我心,不管真假,我也会让他成真。」      ☆、第十五章   春去秋来,转眼便是康平二十四年的秋天,三皇子世勋受封为荣王,赐婚李氏。   世勋成婚的前一晚,钟大正和裴惠兰在端王府中缠绵着。严格来说,裴惠兰不抗拒与钟大有亲密行为,甚至是挺享受,在现代时她也交过男朋友,也有过这方面的多次经验,却比不上钟大的游刃有馀和纯熟,看来皇家孩子的经验就是多。   完事之後,钟大抱着裴惠兰,他喜欢裴惠兰这种柔软娇小之感,叫他觉着浑身异常舒服,由不得就想逗弄下怀中的小东西,而且……他的馀光瞥向裴惠兰的领口,挺傲的雪乳形成一条深深沟壑,异常撩人,有这般美貌身段,他自然不会去找其他姨娘,每天只陪在王妃身边。   他知道裴惠兰来自未来,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但她努力去装那贤淑端庄,配合这里的生活节奏,处事态度又带着几分超脱的淡然沉稳,叫他觉着又好奇又可爱。   裴惠兰小鸟依人似的偎在他怀里,手还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说:「王爷,明天便是世勋的大婚。」   钟大有点感慨,总觉得世勋还是一个孩子。「连他也要娶妻了。」   「他的长子是了不得的人物。」裴惠兰一旦想到世勋的长子就是未来的皇帝,心中只会浮现人算不如天算六个字。   太子机关算尽,应该没想过有这一天吧。   钟大冷笑,「他能平安长大的话,也是了不起的事情。」   裴惠兰早就习惯了钟大的说话方式,有事没事就要损别人一番,其实并没有坏心眼。   钟大现在抱着裴惠兰,他才觉得自己心里比他想象的要更喜欢她一些。如此抱着她,他就禁不住想笑,眼角眉梢舒展起来,不自觉就流露出几分轻松且温柔的情感来。   裴惠兰抬头见到钟大脸上的笑意,心里一甜,唇角就勾了起来,「王爷的儿子很快就会出生,别担心。」   「我还是一句话,出生之後能平安长大再说吧。」在去年,他的三个孩子未出生就夭折了,害他都心灰意冷了一段时间。   裴惠兰笃定地说:「我相信可以。」   钟大勾了勾嘴角,「那倒是,我们再努力一次。」   裴惠兰闭上双眼,感受对方在自己脸颊和颈项留下的吻,直至情动处,更是忍不住夹紧对方的腰,颤着声说:「慢点……慢点……」   不久之後,裴惠兰就怀有身孕,恰巧新婚两个月的荣王妃李氏和侧妃也宣告怀有身孕,只有灵济宫没有半点喜讯传出来。   ------------------------------   裴惠兰没有生产的经验,怀着孩子是一步一惊心,生怕会出任何意外,惟一一次出门只是去徽王府庆祝朴灿烈的生辰。十一月二十七日是朴灿烈的生辰,朴家素来喜欢听戏,所以朴灿烈过生辰也是搭了戏台,让自己府中的家班上台唱戏。朴灿烈在戏台前摆了一席家宴酒席,皆是自己人。   边伯贤没在京城,郑宜芳只是遣人送礼过来,太子和世勋都带着正妃出席,加上裴惠兰和钟大,刚好七个人。   点戏时,朴灿烈先叫太子点。太子推让一遍,便点了一出《西游记》的《借扇》。朴灿烈笑着问:「太子是觉得我那孙悟空吗?」   太子笑说:「因为你一向都爱管闲事。」   朴灿烈又让钟大点戏,钟大想了想便问:「《墙头马上》吧,这是一出好戏,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若我将来有个女儿,肯定不让她到处乱跑,连後花园也别去,省得认识一两个轻薄秀才。三弟,我说得对吗?」   世勋赔笑说:「女儿家应该守三从四德。」   钟大听到世勋的回答,便转头对裴惠兰说:「我们一定要好生教养儿女,否则会被人耻笑皇家不识大体,我看长安妹妹的规矩就极好了,太子手把手教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太子淡淡地说:「那二弟妹一定要给二弟生个好闺女了。」   钟大别过头去,嘴上挂着不屑的笑意。   世勋对昆曲不甚了解,便随便点了《游园》和《惊梦》。太子妃又点了一出《满床笏》,说灿烈过生辰应该喜庆一点。朴灿烈倒没所谓说:「我平日都是听这些戏,大家一起过来热闹便好   了。」   钟大笑说:「待你成亲之後,徽王府不就热闹起来了吗?」   裴惠兰跟着笑起来,长乐公主若是嫁到徽王府,恐怕朴灿烈就享不到清福了。   朴灿烈说:「现在最热闹是荣王府,我还没来得及向表弟道喜。」   世勋见到太子脸色阴沉,便说:「表哥记得多送礼便是了。」朴灿烈什麽也缺,就是不缺钱,瞧他身上挂的那块玉佩,真是好东西,晶莹剔透,宫中也找不到这样的上品。   康平二十五年五月二十五日,裴惠兰生下端王的嫡长子子衡。六月十九日,李氏生下荣王的嫡长子子阳。七月初七,荣王侧妃生下双胞胎女儿永贞郡主和永淳郡主。      ☆、第十六章   有了亲生的孩子,裴惠兰才真实感到自己在古代活着,看着子衡肥嘟嘟的小脸蛋,半眯的眼睛,时而傻呵呵的笑着,时而吮吸着自己的小手指,日子平静而幸福。钟大对待孩子倒没有太多耐心,有时见到惠兰抱着孩子哄着,瞧了一眼便抱怨说:「我儿子长得可丑了,老三家的子阳漂亮多了。」   裴惠兰瞪了他一眼,「那就要问问做父亲的了。」   钟大哼了一声:「老三家的女娃儿办满月宴,我们把子衡带上吧。」   「你不怕子衡生病吗?」   「我只是想太子看着眼馋。」   恰好裴惠兰已经出了月子,便带着孩子和钟大一起去荣王府,庆贺侄女的满月宴。如今最春风得意的王爷肯定是世勋,连得一子二女,浑身都带着笑意,见到裴惠兰和钟大来了,便叫李氏赶紧把子阳抱出来炫耀一番。裴惠兰知道太子和太子妃没来,知道他们是有心病,索性眼不见为净。   裴惠兰头一次见到子阳,只见他浑身被红绸包住,圆脸蛋,眉毛弯弯,两只眼闭得紧紧的,像两条线,小嘴巴一动一动,好像在吃奶,听到说话的声音才睁开了眼睛。裴惠兰摸了摸子阳白皙的脸蛋,心想,我居然可以见到这麽可爱的文景皇帝,真是难得至极,希望皇上日後别怪我这婶娘占皇上的小便宜。   世勋得意洋洋地说:「子阳长得多漂亮,像我。」   钟大见他如此高兴,也懒得跟他争论,反正长大之後才知道是否好看。   世勋见钟大难得一反常态,没有反驳,便更加趾高气扬,还拉着朴灿烈说了一大堆话,听得朴灿烈一头雾水,後来才知道世勋当天喝多了。   转眼间到了康平二十八年的正月,钟大家的子衡已经三岁了,甘姨娘又给他添了一名男孩,取名子由,现在也两岁多。钟大平生最得意的便是灵济宫至今仍未有所出,老跟裴惠兰说:「你瞧,太子娶这麽多女人,到现在连指甲盖儿也生不出来。」   裴惠兰一边缝制着子衡的衣衫,一边说:「王爷也未免太喜形於色了吧。」   钟大笑说:「你说他有多少个儿子,让我有心理准备,怎样也要活得比他好。」   裴惠兰想了想:「好像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子孝,一个叫子和。」   钟大动了动嘴说:「两个也好,反正他也不用儿子送终。」   裴惠兰正色说:「爷就不能说点庄重的话吗?」   钟大勾起她的下巴说:「啊,像昨晚在床上说的话吗?」   裴惠兰见他又说些没正经的混话,脸上一红说:「爷过日子真舒心,我看徽王世子累得没了半条人命。」   钟大摇头道:「惠兰,他可是中了探花,才德兼备,我跟他是没法比。」朴灿烈大概是闲着没事干,才去考科举,没想到还被他考上了一甲的探花,钟大只能说,这个人有才得上天也要嫉妒。   「我还等着他当领内阁大臣。」   裴惠兰说:「那位子早晚都是他的。」   「其实一辈子都要天没亮就上朝,多可怜,像我这样子三不五时告一次病假就好了。」钟大坚决不愿意做重臣,这种烦事交给朴灿烈去操劳便是。「锋芒太露会出人命。伯贤也快从北城回来了,不晓得他有没有变老呢?」   边伯贤自从成婚後甚少回来京城,主要留在边关驻守,这次回来是打仗得胜,凯旋而归,皇帝早就下了旨意,会和文武百官在端门前迎接边家军。百姓也能在沿途围观边家军的风采。   「王爷以为打仗是儿戏吗?边侯自然会沧桑了。」   「他已经是边侯爷了,再升一级便是边国公了……满朝武臣都没他这般殊荣。」钟大闭起眼睛,喃喃地说。边家声势之盛,只有朴家可以与之争一日长短。「用生命拼来的荣誉啊。」   「王爷不适合做这些事,你还是在端门前迎接边侯吧。」   「王妃所言甚是,伯贤的人品真是不错,可惜娶了一只母老虎。」   裴惠兰闻言噗哧笑了出来,边伯贤的夫人郑氏善妒,把边府所有年少美貌的婢女全赶出府了,还扬言不准未婚女眷进出边府。这样的女子确是难得一见,还好边伯贤长年不在京城,郑氏也甚少能见他一面。   边伯贤归来之时,刚好是正月十五元宵节,裴惠兰开玩笑说,这才是人月两团圆,边夫人与边侯一家团聚了。裴惠兰这些年常去边府,与郑氏也甚为熟稔,郑氏听到她的话也说:「我只希望侯爷能在京城多留一点时间,令仪长到这麽大,侯爷也没怎麽陪伴她。」      ☆、第十七章   康平三十年,依然是秋天,钟大刚听到宝蝉告诉他的消息,脸色一变,把上好的定瓷茶杯都摔到地上。宝蝉不曾见过钟大如此愤怒,便赶紧跪下来请罪:「奴婢该死,主子别发怒。」   裴惠兰正打算带着子衡和子由走进书房,见到钟大动怒,宝蝉吓得浑身发抖,便连忙说:「宝蝉,你带少爷们下去。」   宝蝉见到王妃来了,便赶紧领着两位少爷离开。   钟大咬牙切齿地说:「惠兰,我现在终於知道人不要脸的最高境界是甚麽。」   「长乐公主又做了甚麽事?」裴惠兰用脚趾头也能猜想是与谁有关,自从两年前的元宵节之後,长乐公主就对边伯贤一见锺情,死心塌地,不管他早就有了正室和女儿,还痴心妄想求皇上改变主意,希望能嫁给边伯贤。   「你说,长乐睡了在边伯贤的床上,算是一件正常的事吗?」钟大终於找回自己的思路,他听宝蝉说完,以为自己在作梦了。   「甚麽?」哪怕裴惠兰是一个现代人,也觉得此举甚为不妥,「伯贤当时在房间里吗?」   「我对此事的内情完全没兴趣。」钟大冷冷地说,「现在京城都在等着看皇家的笑话了。人要脸,树要皮。」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事会如何解决,反正他就解决不了。   裴惠兰问:「那王爷要进宫吗?」   钟大才不管这件丑事,「我吃撑了没事干吗?想死的人才会进宫。」   「王爷打算做甚麽?」   「我想,灿烈和伯贤总有一个会来找我,而且一定没好事发生。」   话未落地,已有下人急匆匆过来通报:「徽王世子来了。」   钟大看了裴惠兰一眼:「王妃,今天就看你我默契如何了。」   钟大和裴惠兰一进大厅,就见到朴灿烈拿着剑怒气冲冲进来,钟大挑了挑眉,赶紧叫丫头上茶,裴惠兰也连忙上前迎接。   朴灿烈也不见礼,直接就坐下去,「我是不是应该去砍死边伯贤?」   「你先冷静下来,有话好说。」钟大半跑半走到朴灿烈身边,安抚这位小祖宗,「怎麽还不上茶?这麽没眼见力!」   「世子爷别气坏了身子,」裴惠兰嫌丫头走路慢,赶紧到门边取过茶盏,直接送到朴灿烈的手上,「来喝口茶润喉。」   钟大见到朴灿烈的情绪还没平伏,便拼命向裴惠兰使眼色。   裴惠兰好言说:「世子爷也累了,要不在这里吃顿饭?」   「吃?我还吃亏了!」   朴灿烈动了真气,使劲吼了一声,吓得裴惠兰几乎想逃跑,不过旁边有丈夫凶狠的目光盯住,也不敢离开。   钟大笑说:「灿烈,来来来,天大的事情有我在。」   朴灿烈瞥了他一眼,说:「那倒是,天塌下来确是压不死矮个子的。」   钟大多少年没被人如此抢白,差点就想一脚把这人踢出端王府───如果他有武功的话。   「我跟边伯贤做了十几年兄弟了!他竟然这样子对我!」   「这事我自然晓得。」钟大也懒理谁是谁非,反正又与他无关。「你别动气了。」   钟大和裴惠兰费了一番唇舌,说得天花乱坠,信口雌黄,满天神佛都跑出来,终於把朴灿烈送走了,他俩已经累得筋疲力尽。   钟大开始有点无法呼吸,「夫人,我现在闭门谢客来得及吗?」   裴惠兰只想两眼一闭,昏死就算了,「估计来不及了。」   因为裴惠兰又见到下人匆匆跑进来───边伯贤来了。   钟大和裴惠兰对视一眼,他们平日不是门可罗雀吗?为甚麽今天全都来了作客?   边伯贤也是一副谁惹我我就砍谁的杀神模样,有了招呼朴灿烈的经验,钟大已经很平静地请边伯贤喝茶和用点心。裴惠兰宽慰地拍了拍钟大的手,示意他别动气,省得又要召太医。   没想到边伯贤喝着喝着,就用力把杯子摔到地上,钟大可心疼那只杯子了。这些大爷老是跟他的杯子作对,难道觉得端王府不稀罕杯子吗?杯子也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   其实边伯贤说了甚麽,钟大和裴惠兰是没心思听下去,反正朴灿烈已经说了一遍,边伯贤说的还   没有朴灿烈好听───裴惠兰每次看着朴灿烈,就觉得心花怒放,赏心悦目。钟大则是已经累得不想动弹了,待边伯贤平复心情离开时,他连送客二字也说不出口。   子衡和子由见到边伯贤离开,才敢进去大厅,奶声奶气询问发生何事。钟大和裴惠兰相视苦笑,这事是一笔糊涂帐,总不能告诉小孩子姑母给你们的未来姑丈送了一顶绿帽子。      ☆、第十八章   皇后急忙召钟大入宫,钟大早就心中有数要如何应对。关雎宫内,皇后正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钟大忽然觉得母亲苍老了,眼角的细纹开始藏不住,也许是长乐的事令她太过烦心。   「钟大,你来了。」皇后微微睁开眼。   「孩儿向母后请安。」钟大走近榻边,半跪在皇后身边。   「还请甚麽安?没添乱事就算有孝心了。」皇后的声音有点虚弱。   「母后宽心,别动气。」钟大耐心地又把对着朴灿烈的说词再说一遍。   「灿烈和伯贤都去找你了吗?」   「他们都觉得受了委屈。」   「那你觉得母后该怎样做?」比起太子,皇后更想听钟大的想法,毕竟是她亲手带大的儿子。   钟大低声说:「长乐留不得,送去知恩院吧。」知恩院是皇家供奉观音的庵堂,通常只有年华老去,心灰意冷的後宫妃嫔才会在知恩院自请出家,长伴青灯古佛。   「但她才十五岁……」皇后还是舍不得亲生女儿受苦。   「母后,她闯的祸还少吗?现在朴家和边家都向你讨个说法,总不能要你一国之母向他们赔罪。」钟大柔声说着,皇后听着也觉有几分道理。「我们要告诉天下人,皇家是天下表率,一丝礼仪也没有错。」   皇后有点犹豫,「但朴家的亲事……」   「当年父皇和母后说以公主下嫁朴家,又没说哪一位公主。」钟大微笑说,「静漪堂不是还有一位吗?许配徽王世子也是年纪相仿。」   皇后看着钟大清俊的面容,迟疑了一会儿,「长安会愿意吗?」   钟大笑说:「孩儿愿意去说服妹妹,这是一桩上好的亲事,表哥娶表妹,亲上加亲,何况世子又是探花郎,才德兼备,孩儿保证妹妹一定会答应。」   「那边家怎麽办?」   钟大笑说:「边家又没有损失,大不了加点赏赐,然後对外说,是边家下人编造主子是非,这些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现在最重要是稳住边家和朴家,让他们知道皇家绝对不会失信,以免寒了忠臣的心。母后不是经常教我,做事要顾全大局吗?」   皇后听了钟大的话,权衡得失,强行打起精神,请了皇上、长乐公主和长安公主到来。钟大躲在内室,看着父皇和母后如何处置长乐公主。   钟大见到长乐还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过来,父皇恨铁不成钢数落了她一顿,长乐还大放厥词,说事到如今,她要嫁给边伯贤,绝对不嫁给朴灿烈。   钟大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不嫁朴灿烈?长乐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样,如果她不是公主,朴家绝不会娶这种媳妇。   长乐在宫中一向横行倨傲,宫女们都看不顺眼,现在她虎落平阳,自然不会放过她,听到皇后一声令下,便把她身上的华衣美服全都撕下来,还用剪刀把她的秀发一把剪断。即使长乐苦苦哀求,皇上和皇后还是铁着心肠把她赶去知恩院。钟大见到长乐沦落如此,真想拍手称快。如果惠兰在这里看见长乐的报应,那该多好。   君子报仇,始终是十年未晚。如今他应该去静漪堂见一见长安了,顺便告诉她要嫁人了。   。   静漪堂依然是一片宁静气氛,不受关雎宫的事情影响,而且这里的下人也不多言。宫女通传一声之後,钟大就进去了,长安正在房里做针线活,长乐闹出来的胡涂事她也晓得,宫中哪有不透风的墙呢?她除了觉得姐姐太天真之外,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她。在长安的认知当中,公主的婚事不能由自己作主,要以天下社稷为重。   钟大坐在长安的对面,笑说:「妹妹,你还在做针线,啧啧,做得真漂亮。」   长安放下手上的东西,问:「二皇兄怎会来静漪堂?」平日二皇兄进宫,也未必会来探望她,倒是二皇嫂常常找她说话,一起做针线。   钟大笑着回答:「我来向妹妹道喜,恭喜妹妹要成亲了。」   长安一时无语,良久才开口问道:「二皇兄知道是哪户人家吗?」   钟大说:「你也认识的,徽王府的世子爷,亲上加亲,人品没得说,又得父皇的欢心。」   长安听到徽王府,立时想起姐姐,便问:「不是说皇姐嫁去徽王府吗?怎麽……现在是我……」   钟大笑眯眯说:「哎哟,妹妹,哪有甚麽皇姐?宫中不就只有你一个公主吗?」   在身边侍候的宫女也觉得奇怪,明明宫中还有长乐公主,端王何出此言呢?莫非是长乐公主出了甚麽事吗?   长安到底在宫中长大,又知道长乐对边伯贤苦缠不休,便问:「皇姐出了事吗?」   钟大冷笑,「我只知道宫中有人不守妇道,被母后送去知恩院,削发为尼。长安,你可别学那种愚昧妇人害了自身。」   。   在长乐送去知恩院不久,钟大终於走去探望她。知恩院地方不大,只有两名粗使宫女在打扫地方,钟大感到非常满意。两名宫女告诉他,公主每天在佛前痛哭嚎叫,恐怕对神明不敬。   长乐关在知恩堂的偏房里,偏房的门窗全被木板钉上,只留下门口一角送饭,那个小角连小孩也不能穿过去,钟大有点愕然,不晓得是哪一位的手笔,他可没有如此绝情。   「师太诚心礼佛,有何成果?」   偏房内的人听到他的声音,立即恨恨地道:「是你害我!你把我害成这样子!你不是人!」长乐自从被送入知恩院之後,日夜骂骂咧咧的叫嚣不停,说她终有一天会出来惩治对她不敬的奴才,又哭说父皇母后我知错了,但她身在宫中最偏远的知恩院,哪怕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一字半句。这几天,她叫得喉咙都嘶哑了,她开始害怕了,害怕自己会死在这里!父皇和母后并不是开玩笑,她可能真的要终老知恩院。   钟大笑得灿烂说:「师太说得太严重了,我只是帮了你一把,人啊,最重要是种善因得善果,报应的事谁也说不准。」   长乐听到他的回答,更是怒不可遏,猛拍窗户说:「你记恨我害了裴惠兰,我还是你的亲妹妹!」   钟大声音阴冷狠戾,她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厉鬼,浑身散发着戾气:「我现在只有一个妹妹,是等着做徽王妃的长安公主,尊贵得很。」   长乐嘶叫着:「你这个混帐把我害成这样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永不超生!」   钟大冷笑说:「到时师太记得陪着本王永不超生,反正十八层地狱这麽无聊,黄泉路上说说笑笑才有滋味。」   钟大离开皇宫时,却见到灵济宫和关雎宫的太监匆匆走过。关雎宫的总管杜释见到钟大自是停下脚步,先请安:「端王万福。」   钟大好奇一问:「杜公公有事吗?」   杜释本来不想说出来,但见到是皇后最疼爱的二皇子,便悄悄说:「太子刚来了关雎宫,跟娘娘吵了几句,娘娘便罚他禁足反思。」   钟大挑了挑眉:「看来母后很生气。」母后没事绝不会与太子起冲突。   杜释低头回答:「端王说得对,娘娘罚了太子在长觉堂抄经千遍。」   钟大差点想笑出来,他们兄妹跟观音菩萨真有缘,全往佛堂凑了,说不定之後到他和世勋被关进知恩院了。   钟大问:「杜公公是要去灵济宫报信吗?」   「奴才不敢,皇后娘娘吩咐了,太子妃有了身子,不能受刺激。」灵济宫等了很久,才传出喜信,皇后非常重视。   钟大笑着点头:「那又是,孕妇一定要好好照顾身子,本王也不打扰杜公公办事了。」   杜释向钟大告罪,便赶去长觉堂办事。   太子妃这一胎可是千辛万苦得来,很快就要临产了,若是有甚麽意外,说不定就是一尸两命了。钟大眨了眨眼,奴才们常说主子万福,不晓得他们是否有这麽多福气呢?想着想着,他觉得要去找一位太医见面。   大侄儿,你别怪二叔狠心,要怪就怪你那太子父亲和太子妃母亲没有容人之量,先来害二叔,你有幸不死的话,便是你的造化,若是你一命呜呼,就怨不得二叔了。      ☆、第十九節   朴灿烈和长安公主成亲第二天,就被皇上派往出征,剩下长安公主守在寂寥的公主府。裴惠兰最爱便是带着子衡去探望她。历史书没有欺骗她,朴灿烈果然是和长安成亲了,只是隐去了长乐被关起来的事实,看来不是皇上做的,便是太子做的,那又是,这样的丑闻还是隐瞒起来,免得伤了皇家颜面。   公主府内十分宁静,裴惠兰悄悄问子衡:「你觉得像我们家吗?」   已经五岁的子衡拼命点头,他觉得姑姑住的地方太过安静了,像父亲常挂在嘴边说的,要安静,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要听到。可惜子阳每次过来玩耍,端王府就会立即热闹起来,像个……像有几十头狗同时在吠一样。   长安见到裴惠兰和子衡过来,也是很高兴。毕竟她在宫外能见面说话的人不多,不是荣王妃便是端王妃。相比起来,她比较喜欢性子风趣的端王妃。   「子妤忙着过年的事情,这一阵子也不会过来了。」   「我也知道三嫂忙碌。」长安笑说。三位兄长之中就以三皇兄最爱热闹,每次喜庆都办得非常热闹。   「热闹是热闹,但都是空架子。」裴惠兰笑说。钟大去了几次荣王府,便说,老三花费甚多,出手阔绰,不是好事。   「反正父皇和母后又不会亏待了三皇兄。」长安说。   「老三家是散财童子,你家的是财神爷,长久下去也不是法子。」   「这也要三皇兄减省下来才是,我们在这里说事也没用。好像二嫂之前找给我看那本《石头记》写得对,可惜世人都看不透。」   裴惠兰笑而不语。她凭着看电视的记忆,把曹公的不世杰作,抄写了一半送给长安翻阅,只取当中最重要的情节。   「二嫂该把这些好书刊印出来。」   「呃,妹妹高估了嫂子,写些故事逗个乐还可以,真的刊印出去的话,怕是被有才之人取笑。妹妹喜欢的话,我多写一些给你看,你也给我指点一二。」   「嫂子抬举我了,我识字不多,还真佩服嫂子的才学。」长安赧然一笑。她见到裴惠兰下笔成文,真是饱读诗书之人。   「不碍事,往後要你的驸马教你便是。」她那点学问,搁在探花郎面前真是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古人的才学和现代人比起来,也是毫不逊色,况且长安的夫婿是有名的能臣,满腹经纶,放在现代,当不上部长,也能当个教授了。   长安苦笑:「驸马出征也不知何时才回来。」   裴惠兰脱口而出:「两年!不出三年一定会回来!」若三年之内,朴灿烈不回来的话,朴慕林就不会出生。她记得非常清楚,因为朴慕林出生之时,正是皇帝驾崩之时。   长安一楞,没想到裴惠兰会如此肯定地说话,笑说:「那长安就承嫂子贵言了。」   。   康平三十三年初春   若非皇后生辰,钟大才懒得进宫。这三年来,钟大难得地守本分,一直以养病为由留在府中,还不时请太医往宫中传消息,说自己又旧病复发,不能操劳,以防父皇想起他来。裴惠兰本来想陪着钟大一起进宫,可惜子衡刚好生病,她便留在府中照顾孩子。   马车来到宫门前,钟大见到荣王府的马车,知道又与弟弟碰上了。   世勋见到钟大,笑问:「哪一阵风把二皇兄吹来了?」   「你把儿子也带来了?」钟大瞥到後面的荣王妃牵着一个小孩子,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没事,他常常进宫玩耍。」世勋指着自己的大儿子子阳说,「走得跟在府中一样。」   钟大笑而不语,一径往集英殿走去。不管是有事,还是没事,他也不愿意带儿子进宫半步。   这里太压抑人性了。   子阳一见到朴灿烈,便兴奋得挣脱荣王妃李氏的手,蹦蹦跳跳到他的面前,笑问:「姑丈,我很想念你,你怎麽不来王府教我练剑?」   「子阳休得无礼,你还未跟姑母行礼。」世勋清亮的声音一响起,子阳立即正色向长安作揖。   「子阳又长高了不少,皇兄为何不带永贞和永淳出来?」长安笑问。大概是年龄相近,长安跟世勋感情要好,和荣王妃也走得较近。   「她们还小,怕她们会失礼。」世勋微笑道,永贞和永淳是他的双生女儿,「二皇兄也来,才是难得。」   一直默不作声的钟大缓缓开口说:「要是知道你来,我肯定不来。」   世勋哈哈大笑,惹得周围的人都注目过来。   「三皇兄又在二皇兄那里拿了甚麽好东西?」长安笑问。   世勋生性风雅,最喜收藏古玩,偏偏皇上怜爱二儿子,经常以不同名头赐予名家书画,令世勋羡慕不已。   「为兄是鉴赏古玩,妹妹用词不当,该罚。」世勋摇着摺扇说,「太子哥哥呢?」   「太子不在,但太子妃在,小皇子也在。」钟大望向另一边,果然太子妃黄氏领着小皇子子孝过来了。说起现在的太子妃黄婉如,她本来是太子的侧妃,袁曼颐在生子孝时难产身亡。说实话,钟大觉得黄婉如是太子找回来的褓姆,专门照顾子孝,根本没有半点夫妻情谊。   原来不知不觉袁曼颐都死了三年。   他和太子之间的帐果然是拿算盘也算不清楚。   一会儿之後,太子到来,众人施礼下拜。太子见到钟大到来,只是若无其事地瞄了他一眼,没有多言。   「都起来吧,子阳来了,子孝老盼着你进宫。」亦凡说,「弟妹不介意让子阳跟子孝玩一会吧?」   李子妤赶紧说不介意。   子孝身为太子的嫡长子,自然是金贵得很,身边又没有可以说话的朋友,全是太监宫女,惟一愿意陪他玩的就是没大没小的子阳。   子孝一见到子阳,已经欢天喜地喊着子阳哥哥,还主动拉着他的手。钟大差点想冷笑出来,荣王长子和太子长子站在一起,果然是难以形容的诡异。幸好他没带子衡过来,否则子衡陪着子孝,应该会出一宗命案吧。   「侄儿比太子活泼得多了。」世勋笑说,「太子以前老板着一张脸。」   钟大挑了挑眉,板着脸吗?太子每次见到他,还挺激动的,看来最近进步了,学会了隐藏情绪了。   此时,一名身穿亲王朱红礼服的俊美男子领着自己的夫人前来见礼。此人并非外人,严格来说,不但是朝中重臣,还是皇家亲戚,沈皇后的娘家侄儿,钟大见到要喊他一声表哥。   「臣沈思参见太子,太子千岁。」   沈思的夫人也向太子施礼,「臣妇参见太子,太子千岁。」   太子语调平板说:「沈卿家平身。」   沈思眉宇间与太子有几分相似,只是五官看上去更为柔和,少了几分凌厉,他望向太子,笑得特别温和,「太子一家和美,真令臣羡慕。」   李子妤笑说:「裕王妃平素不出门,今天难得见到你。」   裕王妃低头道:「臣妇之前身体欠安,现在好了,自然要来为皇后贺寿。」   太子望着裕王妃,眼神深沉,良久才说:「我先失陪了。」接着就拂袖而去。   裕王妃咬着下唇,默默跟在裕王身後,坐回位置上。   钟大认为此幕该命名为───旧恨未忘,又添新仇。沈思的口没遮拦,果然是与他能有一拼。   「连二表弟也来了,你看上去比之前又瘦了。」沈思看似非常关怀说。   「是吗?沈表哥真关心我了。」钟大淡淡地笑说,「表嫂看起来有点慌乱。」   裕王妃低声说:「我只是有点累而已。」      ☆、第二十章   过了几个月,皇帝的身体开始大不如前了,在朝会中途昏昏睡去,前头说的旨意没多久又不记得了,说的话颠三倒四,只有太子才能揣摩圣意,这时,太子几乎成为大兴朝真正的主宰,发号施令,指点江山。钟大知道此事时,难得进宫一尽孝心,在病榻前尽心尽力侍候皇帝,算是父子一场。   皇帝对这个生来体弱多病的二儿子又爱又恨,自从钟大在荷风堂闹了一场,他就不待见钟大,但始终舍割不了父子之情,暗地里还是诸多赏赐。   「钟大,朕是不是活不长了?」皇帝见到钟大来得殷勤,不禁往坏方向想。   「父皇洪福齐天,不用忧心。」钟大淡淡地说,「太医的医术可高明了。」   太医有再高明的医术也没用,他们都无意替父皇治病,那些药根本不对症,全无功效。父皇分明是气血虚衰,肾阴不足,劳累过度,应该用些温性的药材。可惜,父皇喝下去的药是龙胆草、山栀、黄芩、柴胡和玉米须。   「钟大,你觉得太子怎麽样?」   「太子很好。」钟大睁眼说谎话最是拿手。   皇上虽然病着,但并不糊涂,「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绝对是孩儿的真心话。」   「你以为你和太子之间的斗争,朕看不出来吗?」皇帝说。亦凡和钟大之间的事情,大概只有世勋没心没肺才发现不了。   「父皇英明,孩儿的雕虫小技在父皇眼中简直不值一提。」钟大平静地说。就算父皇知道了又如何?   既然他敢做出来,就不怕死。   「给太子下药、吓得太子妃动胎气、收买产婆……你有甚麽是不敢做?」皇帝本来以为钟大有心争皇位,可以和太子一分高低,没想到他全是为了儿女私情,根本是扶不起的烂泥。   钟大难得忍耐脾气,笑着反问:「难道父皇以为太子不做这些事吗?反正他都有了子孝,我便替自己积点阴德。」   「没志气。」皇帝恨恨地说。「朽木不可雕。」他是不指望世勋可以开窍,朴灿烈在他身边待了十几年,世勋连一点心机智谋也学不来。   「世上最无谓的事情不就是雕朽木和扶烂泥吗?父皇何必费心呢?世间的事情自有定律,正如春去秋来,人力不可改变。」   「亦凡即位之後,你就有好日子吗?」   「父皇,你还不如担心自己能否活过今年。」钟大附在皇帝耳边,轻声说。他自小就与父皇不亲近,如今看见父皇忽然老去,眼中还只是剩下算计和城府,不禁摇头轻叹。他和太子之间的事情,不也是父皇和母后间接做成的吗?世上只有皇家的亲生兄弟姐妹会互相陷害。   「父皇,我和皇兄之间永远都不会和好。」钟大还记得自己如何害死了傅文月和袁曼颐,也深深记住裴惠兰和甘姨娘是怎样没了孩子,一切一切都是他和太子之间的互相算计,完全不拿人命当是一回事,除非他们其中一个先倒下,否则这件事不会结束。「父皇,我活在皇宫里,惟一学会的就是算计他人,我还会做甚麽呢?我连父慈子孝也做不来。」说完之後,钟大也觉得百般无奈。   「那倒是,你能活下来也不容易。」皇帝还记得钟大一出生时几乎要死,一直喝药长大,还要防范陷害他的宫人。   「父皇,如果你还相信我的话,接下来的药全都别喝,拿去浇花吧。」   亲密如父子之间竟变成这般局面,钟大倒有点於心不忍。   言尽於此,钟大也不想知道皇帝会否遵照他的忠告。   走出皇极殿,殿外一片开阔,恰巧有一抹鹅黄身影带领宫人们上来。   「原来二弟来了探望父皇。」亦凡见到钟大,也觉得有点意外。   「臣参见太子。」钟大拱手行礼。   「父皇见到你,应该很高兴。」   「父皇高兴,身为儿子的也高兴。」钟大心想,你赶紧让我走,我真的不想留在皇宫。   「那倒是,今天好像是子衡的生日。」   「哦,太子记得真清楚。」   「二弟早点回府陪子衡吧,我还要去探望父皇,并商讨国事。」   钟大笑了笑退下,心想,你爱做甚麽就即管做,反正和你都结下梁子了。   ***************************   徽王府内,子阳和子衡正聚精会神看着《长生殿》,嘴里的瓜子还没吞下去,连裴惠兰和长安也很好奇,其实两个小孩子能看懂《长生殿》的内容吗?   「王爷,你有必要在子衡的生日上演《长生殿》吗?」裴惠兰以为只演一些喜庆的折子戏,没想到连《迎像》和《哭像》也演了。她来了古代太久了,这些戏码经常都看。   「这和我无关。」朴灿烈连忙撇清关系,子衡和子阳一向喜欢看些古古怪怪的戏,与一般小孩子不同。「戏单上这麽多的戏,他们自个儿挑的。」   「姑丈,唐玄宗真是一个没用的人。」看完戏之後,子阳叹了一口气,故作老成说。「可惜大唐毁在他手上。寂寞天宝后,园庐但蒿藜,我里百余家,世乱各东西。」   「姑丈,杨贵妃很可怜。」子衡却有另一番体会。   裴惠兰挑了挑眉,文景皇帝果然是天质聪颖,听个戏也能说出大道理,七岁的小孩能说出这种话,放在现代就是神童了。   「子阳,你说起话来真像大人。」长安摸了摸子阳的头说,「倒不像你爹。」   「我觉得子衡说错了,杨贵妃可怜也可恨,若她有劝阻唐玄宗的话,就不会有安史之乱。我敢说她一定知道杨国忠不是好东西。」子阳说。   「那我又没想过。」子衡歪了歪头,子阳每次说的东西都是他想不到或是没想过。   裴惠兰笑着拍了拍子衡的手。他眼前的可是大兴朝最精明能干的皇帝,子阳的治国才能,连现代人也赞不绝口。她看着子阳长大,有种见证一代帝王成长的感觉。   「子衡,听戏也是有学问在里面。」子阳老气横秋地说,「姑丈,这叫认识历史。」   「我只记得世勋看这出戏时睡着了,你倒看出些门道。」朴灿烈笑说。在这群子侄当中,就以子阳最有灵气,倒有几分当年太子的气质,不过太子较深沉内敛。「还要听甚麽戏?」   「娘,你喜欢看甚麽?」子衡把戏单递给裴惠兰。   「你给姑姑和姑丈点吧。」裴惠兰说,过生日到徽王府听戏已经劳烦了朴灿烈和长安。   「没事,子衡想听甚麽就说,姑姑看甚麽都行。」长安笑说。   「姑姑肚里的表弟甚麽时候出来?」子阳看着长安微隆的小腹,好奇地问。母亲跟他说,长安肚里的是表弟,绝对不能说是表妹。   「腊月吧,他还可以跟我们一起过节。」长安抚着肚子,笑得一脸温柔。   「那我们又可以来看戏吗?」能够来徽王府,子衡觉得就是过年般喜气洋洋了。总之比起读书,看戏就是最高兴的事情。   裴惠兰带着子衡回端王府,钟大早就等着他们了,厨房准备了一桌好菜,庆祝子衡的生辰。子衡一见到钟大,便不停说刚才在徽王府看的戏,还夹杂了一些钟大完全不能理解的词语,要裴惠兰在一旁解释。钟大喜欢安静,但儿子说得兴奋也不好打断他,便继续耐心地听他说话。   子衡吃完饭就回房休息,剩下钟大和裴惠兰在厅里。   「王爷,皇上的病情还好吗?」   「你说父皇能挨过冬天吗?」   「不行。」根据裴惠兰的记忆,皇帝是在八月去世。「然後太子就会即位。」   「我晓得。」钟大不担心太子即位,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世勋能谋朝篡位的话,他才觉得有   趣和奇怪。   「王爷不担心吗?」   「我和太子的仇隙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钟大说。「你晓得为甚麽吗?後世是怎样说我们的关系?」   「没有详细说。」确是史书含糊其词,只是简单交代了两句。   「我小时候差点死在太子手上。」   裴惠兰一惊,她真的没想过会有这种事发生。   「其实我觉得是别人借刀杀人,但我总觉得有他的份儿。」钟大还记得自己见到太子来探望自己,心中还很高兴,所以毫无防范就喝下他送来的补药,没想到当天晚上他就腹痛难当,差点一命呜呼。自此之後,他就记恨上太子。   「真的是他做的吗?」   「这事之後,他跟傅文月闹了一场风波,母后不待见傅文月,然後我害死了傅文月和她肚里的孩子。太子还一直以为是母后做的。」钟大当时想的很简单:既然太子把我害得这麽惨,那我也不会让你好受。於是他把打胎药混在傅文月的饭菜里,当天孩子就没了,傅文月受不住打击就自尽了。母后把知情的宫人全打发了,这件事永远就成了一个谜团。   「所以……皇后和太子也不知道……」裴惠兰的脑子一片混乱,原来她的枕边人在十几岁已经有这样狠毒的心机。   「惠兰,我真的不是一个好人。」这句话说得如此简单,就像他平时挑别人的刺一样。   裴惠兰看着他,他依然面容平静,脸带浅笑。忽然想起法音大师写过的一段文字:贫僧半生罪愆,岂是颂经万遍,建造佛寺,可以洗净?   原来他所做过的事就是这些……   「你後悔吗?」裴惠兰轻声问。难怪钟大会出家了,这大概是太子给他的报复吧。   「做了,就不能回头。」他做每一件事之前,已经想到了後果。後悔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一个死字,「惠兰,我只怕太子为难你们。」   裴惠兰苦涩一笑:「王爷,太子不会为难我们。」太子还需要他们粉饰太平,让百姓看到他是如此宽容大量,对待弟弟的妻儿多麽亲切。   过了太久的安乐生活,令她差点忘记了三年後的一场祸患。原来她回到过去,也没法改变一切,钟大和太子之间的仇恨根本没人可以化解或消除。   「王爷,凡事都忍下来吧。」   「如果是忍无可忍,我也没办法了。」   「王爷,你要记住一件事───」裴惠兰紧紧拉住钟大的手,她从未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说话,「一定要忍下去,为我和孩子们,忍四年,四年以後就不会有事了。」   「惠兰,你告诉我,以後会发生甚麽事?」钟大敏锐地捕捉到裴惠兰话中的恐惧,「是不是以後会发生甚麽事情?」   「王爷,在我的时代,京城叫作故京,有三十三座观音寺,是有名的佛教圣地。」   「观音寺?这里一座也没有。」钟大住在京城这麽久,都没听过任何佛寺的名字。大兴不流行佛教,也不流行道教,主张百姓学孔孟之道,不讲鬼神。   「在皇后去世之後,太子便会为她建一座慈恩寺。太子将你关在慈恩寺内,直至你去世为止。慈恩寺就在皇宫的後山上,一般平民百姓不能上去。」   钟大没有惊讶或生气,反而笑着说:「他也没有甚麽手段可以对付我了。由我决定做这些事开始,我就有准备了。」      ☆、第二十一章   康平三十三年八月十四日。裴惠兰最害怕的日子终於来了───皇帝驾崩。   钟大闻讯之後,并没有急着前往皇宫,只是呆呆地坐在房间里,不悲不喜,裴惠兰有点害怕不安,只好默然地坐在钟大身边。子衡和子由本来也想随母亲进去,但见到父母脸色不对,也只好跟着奶娘回房睡觉。他们不晓得这天去世的是皇上,更加不知道他们的人生将会有一场剧变。   裴惠兰终於忍不住,哀求说:「王爷,你说句话吧,随便说句话也好。」   钟大好像大梦初醒,剧烈地咳了一阵,才说:「惠兰,父皇驾崩了……太子真的做皇帝了……」他跟大皇兄积怨已深,恐怕此生也不能和好,说罢,突然一阵呛咳,觉得口中一甜,知道是吐了血,可是他没有声张,只是悄悄地咽了下去。   裴惠兰大惊,正要传召太医,「王爷,你别说这种话了。」   钟大按下裴惠兰的手,一字一字嘱咐说:「惠兰,我没事……吩咐下人换了衣服,若是宫中有人过来,就说我受了刺激,昏迷过去,无法下床入宫哭灵。」   裴惠兰颤抖着点头,吩咐守在门外的宝蝉和月蝉小心照料王爷,就到大厅料理事务。王府的下人得知皇上驾崩,随意哭了一会儿,就开始更换府中的东西,裴惠兰没经历过皇家丧事,幸好徽王府派了一个经验老到的管事过来帮忙一二,才不致乱了阵脚。   裴惠兰在府中忙着打点,没想到八月十六,丧钟又响,惊醒了钟大,皇宫又派人来传信,说是太后没了,裴惠兰本来想瞒着钟大,但下人早就向钟大通传过去。听见说太后死了,钟大连忙翻身爬起来,只觉心中像被刺了一刀,不由得「哇」的一声,直喷出一口血来。   宝蝉和月蝉慌慌忙忙,上来扶着,问是怎麽样的,又赶忙派人去请太医,一堆乱事千头万绪,连长安生了儿子也是几天之後才得知。   。   新帝即位之後,钟大才勉强好起来,带着妻子入宫叩拜皇帝和皇后。   钟大换了一身深蓝亲王服,只是大病初愈,脸色苍白,裴惠兰临行前,还担忧说:「王爷,你能支撑得住吗?」   钟大拍了裴惠兰的手背说:「我再不去朝见新帝的话,御史恐怕要杀上门了。」   自从先帝和先后去世,钟大就没再出门,这天的天色极好,碧蓝色的天空,连一丝云彩也没有,真是见新帝的良辰吉日。   端王府离皇宫不远,很快就到了皇宫,钟大一下车就感受到皇宫跟以前不一样了。引路的太监他不曾见过,连巡查的侍卫也是新脸孔,果然要将前朝馀孽斩草除根,以免夜长梦多,皇上未免太不信任父皇了。   裴惠兰去了关雎宫拜见黄皇后,钟大就在皇极殿外等着皇上的召见。钟大也不在意皇上要他故意等候,便在殿前坐下来,看着来回打扫的小太监打发时间,沿殿长廊檐下放了长条凳子,十几个等候接见的官员一个个正襟危坐,却没想到有人胆大妄为,会坐在殿前的阶级上,但见到钟大身上的亲王服,也就不敢多言了。   正在纳闷是何人时,守在门前的当值太监高采早就见到端王来了,进了去,似乎禀告了几句,便出来笑说:「皇上召见端王爷。」   钟大站起来,略微正了正衣冠,说道:「公公贵姓?」   「奴婢高采。」   「嗯,本王在宫中十几年,怎麽没见过你?之前在哪里做事?」   高采低头回答道:「奴婢只是前殿的下人,王爷贵人事忙,怎会记得奴婢呢?」说完之後,就为钟大推开殿门。   钟大朗声禀道:「臣弟奉召见驾。」   半响才听到皇帝的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钟大进来,只抬头见到皇帝坐在桌後,桌上文房四宝俱全,堆着几摞尺许高的奏折文书,下面还跪着两个中年男人,大概是某位臣子吧。   钟大双膝跪地说:「臣弟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旁的官员不敢抬头打量钟大,但凭声音也知道是久未露面的端王来了。这位端王本来就体弱多病,又受到先帝和先后去世打击,连哭灵也来不了。   良久,钟大的膝盖也跪酸了,皇帝才缓缓开口说:「起来吧。」   钟大心想,这人真是小器,居然想出这麽幼稚的方法来算帐,但也慢慢起来,不忘用手捶捶背。   「端王的病好了吗?」皇帝看了钟大一眼,他今天穿戴得特别整齐,只是眉宇间的病容却难以掩饰。   「回皇上,臣弟的病是天生就有的,太医也治不好。」   「那端王就好生养病了,没事也别出门。」   皇上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锋刃挑衅着钟大的神经,他抬头望向皇上,皇上年轻冷俊的面孔显得格外遥远和威严,就像寺内的佛像一样,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只因总是让人看不清它的模样,因而心生敬畏,不得不虔诚参拜。   可是,钟大从不卖皇上的帐,从小到大也是。   「臣弟谨遵圣旨。」钟大心下冷笑,这皇宫我能不来,就不来,谁稀罕!   裴惠兰在关雎宫面对皇后倒较轻松。黄皇后嫣然一笑,却不失端庄风范,对裴惠兰说:「你也消瘦了,端王身子好些了吗?」   「回皇后,端王的身子也就是那样子,多亏有太医照料,总算能下床了。」   黄皇后黯然一叹,「端王素来多病,先帝和先后又去得急,难怪他会受不了刺激,若是府中缺了甚麽,即管提出来,皇上就只有两个弟弟。」   「臣妾先代王爷谢过皇后了。」   「别说这种话了,能帮着的一定帮着,就像之前长安生孩子,宫中又分身乏术,还好边家夫人和荣王妃过去帮忙。」   黄皇后说话亲切得就像闲话家常一般,若不是身处皇宫大内,裴惠兰还以为是甚麽好姐妹掏心掏肺说体己话。她家王爷常说,宫中的人口蜜腹剑,表里不一,绝对靠不住。当年她在灵济宫险些被袁曼颐陷害,好些年她都不敢去灵济宫,直至袁曼颐去世,黄婉如成为太子妃,她才和灵济宫有点交集。   「若不是宫中还有孝,本宫一定要你把子衡和子由带进宫,你也知道宫中只有子孝一个孩子……」繁衍子孙後代是每一个女人的天职,尤其是後宫女子费尽心思也要生下一儿半女,既是为皇上绵延子嗣,又是为自己争取名位,可惜皇上至今只有一个儿子,黄皇后忝居後位,未能为皇上添上一儿半女,心焦不已。端王虽说体弱多病,也有几个儿女,特别是长子子衡伶俐可爱,还有了四位小郡主,连比皇上还小四岁的荣王也有两子四女。   裴惠兰看着皇后如此难受,忍不住说:「只要好生调养,皇后肯定能生下皇子。」   「那也是,还是惠兰会说话,若是王妃都像你这麽善解人意就好了。」黄皇后不知是想起何人,眼神如森冷而锋利的剑,想一剑一剑剜出某个人的肉来,碎成片片。   裴惠兰笑说:「皇后言重了,正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王妃们更加不会有一样的性情了。」   黄皇后亲切地握住裴惠兰的手,善意提醒,「嗯,有些王妃自身不正,脑里总想些龌龊事,惠兰也要小心後宅的女人,世上总是有很多坏女人。」      ☆、第二十二章   天气渐凉,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平静的时光,皇上顺利即位,如今最受重用的大臣是徽王爷朴灿烈,裴惠兰偶尔出门,经过徽王府的门口才知道甚麽是门庭若市,车如流水马如游龙,来往的官员络绎於途,还有江南的富商专程送礼过来,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再经过荣王府的门口,惊觉云泥之别。   钟大对此倒不足为奇,笑说:「灿烈是先帝选定的顾命大臣,年资浅,但根基深,朝中大臣大半与他的父亲是故交,又愿意卖他人情,他既是皇上的伴读,又娶了长安,一人沾了重臣和皇亲之名,皇上不重用他,还能用谁?」一朝天子一朝臣,父皇留下来的旧臣也开始老了,慢慢会退出朝堂,能一心一意替皇上办事的能臣也不多。   起码他就不会替皇上做事。   「王爷不怕皇上会……」   钟大耍赖说:「朝中事多,皇上金口要我留在家中养病,我就不多出门了,在府中跟儿女一起读书玩耍。」   日子平静无澜,若过得惯,一日一日,白驹过隙,是极容易过的,不过裴惠兰循例入宫向皇后请安时,倒是闹出一件丑事,惊动了长安公主。   。   长安公主甚少出门,一来是生□□静,二来是能去的地方不多,数来数去,只有端王府、荣王府和边府,惟一必定要去的就是皇宫。裴惠兰最喜欢和长安一起去皇宫,一来路上有个伴儿,二来长安在宫中有面子,连皇后也要对她恭敬有加,生怕她在皇上面前说甚麽闲话。   前来向皇后请安的命妇不少,裴惠兰认识的除了长安之外,就是荣王家的李子妤和边家的郑宜芳,虽然她穿越已久,然而她还是学不来古人这套交际方式,况且以端王正妃的身份,只有旁人上门找她,她根本不需要去见别人。   长安虽然外嫁,但她在众命妇之中地位最高,连皇后亦礼让七分,不敢受她的大礼,请安之後,长安带着裴惠兰到她曾经居住的静漪堂歇息。   长安的静漪堂本来是後宫不起眼的一处建筑,但因长安得了皇上的欢心,所以经常打扫修缮,处处摆设简洁大方。   「每次入宫请安,我都记不住人名,皇后真厉害,居然把十几个人的名字和父母兄弟关系全记全了。」裴惠兰喝了口茶润口,才说。   「这是做皇后该记住的往来人情,我也记不清。」长安笑说。   「你怕甚麽?徽王爷的脑子比谁都好使。」裴惠兰调侃说。「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长安笑说:「才没那麽夸张。刚才皇后说在静漪堂不远处新建了一个游湖和假山,还可以坐画舫看风光。」   「若是你想去看的话,我陪你去一次。」裴惠兰在现代都看过很多自然风光,但对於长安来说,外面的事物全都是新奇有趣,令她大开眼界。裴惠兰有时觉得现代的小学生比长安的眼界更开阔。   此时,正值秋天,湖边的枫叶开得灿烂,如红云出岫,如赤涛连天,层层叠叠,远处还传来女子的谈笑声,想必是後宫妃嫔出来散步。   裴惠兰和长安不用宫女太监侍候,沿着小路走进假山之中,却见到有一个浑身湿透的玫瑰紫衣裙女子倒在地上,闪耀烁目的金饰散落在旁边,不但衣襟被拉扯开来,有一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在外面已经冻得发紫,还露出翠绿色的肚兜,胸前曲线清晰可见,教裴惠兰和长安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裴惠兰赶紧上前摇醒她,见她脸色发青,浑身僵直着不停发抖,分明是被冰水冻伤,着急地对长安说:「我们赶紧把她带走吧。」   长安正在思量,听裴惠兰这样说,便脱下身上的披风包住那女子的身体,顺便捡走地上的金饰,躲开巡察的宫人,将人送回静漪堂。   长安问:「二嫂,你不认得她是谁?」   裴惠兰把人放在床上,替她换下湿漉漉的衣衫,再盖上棉被,才回答道:「难道你认得她吗?」   长安说:「我们在关雎宫才跟她见过面,裕王妃傅文秀。」   傅文秀?裴惠兰再定睛一看,才发现床上的女子白净的脸上紫青之色渐渐退去,开始微微发红,眉目间确是有点熟悉。「好好的她怎会落水呢?她身边连一个跟着的人也没有。」她当然知道裕王妃,裕王沈思是先太后的娘家侄子,当今皇上的表弟,颇得皇上重用,但傅文秀的姐姐跟皇上有一段孽缘,沈家似乎也对皇上不甚亲近。   长安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那,我就不晓得了。」   裴惠兰思索片刻,问道:「难道是别人害她吗?傅文秀跟别人有仇吗?」若是钟大被害的话,裴惠兰真的数不出有多少仇家想谋害他,但傅文秀只是一个闺阁女流,照道理应该与人无怨无仇,难道是裕王在朝中惹了甚麽不得了的人吗?   「二嫂,我就想不出谁敢害裕王妃了。」长安说。沈家在朝中根基深厚,又是皇上母族,不是一般人敢惹的名门望族。   裴惠兰望向还在昏睡中的傅文秀,心中只有一个打算,「那我们惟有等裕王妃醒了再作打算。」   长安先派人往裕王府送信,说裕王妃与她在宫中详谈,稍後才出宫回府。裴惠兰坐在床边,仔细照料傅文秀,心想幸好是她们发现了傅文秀,若是有其他人经过该处,见到衣衫凌乱的傅文秀,也不晓得会做出甚麽不轨之事。   待傅文秀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见到床边坐了一个皮肤白皙,容貌端丽的少妇,身穿一袭玉白色衣裙,领口处绣着简单的绿色波纹,靠着床边闭目养神,打量了一会儿,就认出她是端王裴惠兰,便挣扎地掀开锦被,撑起身子。   裴惠兰浅眠,一下子就惊醒了,见到傅文秀已经清醒过来,大喜道:「你没事就好了。」   傅文秀有点不安地问:「是你救了我吗?」她低头见到自己已经换上乾净的衣服。   裴惠兰详细解释道:「还有长安公主,这里是公主的静漪堂,没有外人,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派人往裕王府送信了,你的身子好了才回去。」   傅文秀如坐针毡,「没有人经过那里吧?我当时……」实在是狼狈不堪。   裴惠兰知道傅文秀的担忧,便说:「绝对没有第三个人经过,没有人看到你,裕王妃即管放心。」长安也只是让一个心腹煮了姜汤送过来和往裕王府送信,除此之外没人知道傅文秀落水的事情,更别说她在假山的情状。   傅文秀说:「那真的谢谢公主和端王妃了,这个恩德我一定会还给你们。」   「别这样说,我们都是举手之劳,只是……裕王妃好好的怎会落水呢?莫非是……」   「端王妃,你刚才没去游湖,不晓得後宫人心险恶,居然有妃嫔要毁我清白!」想起刚才险遭毒手,傅文秀不由得愤恨地拉扯着手下的锦被,可恶刁奴,竟然敢撕开她的衣服,欲行侮辱之事!   裴惠兰怔怔片刻,缓缓道:「是谁有豹子胆敢陷害王妃?」今天敢害裕王妃,明天又要害谁?   傅文秀勃然大怒,说道:「别让我认出是哪个宫的奴才,我肯定要他死无全尸!端王妃……能否麻烦长安公主替我调查此事?」   裴惠兰不敢替长安把此事应下来,毕竟事关重大,只好把长安请进来从长计议,果然长安听到此事的详情,火冒三丈,比当事人更要生气,说:「裕王妃稍息雷霆之怒,此事既是在皇宫发生,自然要找出主谋之人严加处罚,以免再有其他命妇受害,不若我先行禀报皇后,就说裕王妃在宫中丢了金饰,她记得犯人的容貌,让各宫把太监带过来,让裕王妃认清楚,若是莫名其妙有人死了,那就是畏罪自杀,或者是幕後的主便人怕东窗事发。这件事关乎王妃清白,我还年轻,也想不到甚麽好法子,也许王妃可以回去跟裕王表哥商量一二,再进宫求太皇太后主持公道。」   一听到太皇太后,傅文秀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说道:「有劳长安公主了,我觉得这法子也不错,要不我画下那几个人的模样,就说他们抢了我的首饰之馀,还把我推下水,意图杀人灭口……」   裴惠兰接过了话,「幸好我和公主正好路过,奋不顾身救起了裕王妃,为免裕王担心,我们就藉口与王妃聊天,把王妃留在宫中,王妃清醒过来,知道宫中出了这种狂徒,惟恐对皇上不利,便央求长安公主出面寻找恶奴。」   傅文秀笑了笑,「端王妃这个谎说得真圆满。」她和端王府的交情不深,只知道端王妃是个豪爽大方的女子,今天看来还是一个挺冷静的女子,居然敢和她你一言我一语扯了一篇鬼话。   长安点了点头说:「嗯,这也说得通,但要不要请太医来把脉?毕竟天凉水冷,恐怕裕王妃身体有损。」   太医过来为傅文秀请过脉之後,毕恭毕敬道:「恭喜王妃,王妃的脉象是喜脉,已经有两个月了。只是刚刚受凉了,要保重身体,待会臣开一个驱寒邪的方子,王妃安心休养就行了。」   长安笑道:「有劳太医了。」   太医退下之後,裴惠兰才说:「还好没有伤及胎儿。」   傅文秀小心翼翼抚上小腹,说:「孩儿平安,我不忘两位救命之恩,落水之事还要托付给长安公主了,望公主惩治刁奴,还我公道。」      ☆、第二十三章   裕王妃的事情没有影响端王府的日常生活,端王府一家子照样生活。是日早上,子衡醒来梳洗之後,就去子由的房间找他上课。   服侍子由的大丫头翠儿出来回话说:「大少爷稍等一会,二少爷很快就出来。」   子衡说:「里面是谁在服侍?」   翠儿回答道:「奶娘和玉儿服侍二少爷穿衣,珍儿和珠儿在收拾床铺。」   子衡笑说:「他都这麽大了,换件衣服也要别人帮忙吗?」   翠儿笑说:「服侍主子是奴婢的福气。」   子衡便在小院前踱步,走到角门处,不经意听到两个女孩说话,一时好奇,便留心细听。   「你说甚麽?这件事是真的吗?」   「我当然没有骗你。」   「可是……府中没有半点风声,你是从何处听来?」   「我见到宝蝉姐姐从王爷的房中出来,还……总之府中要多一位姨娘了。」   「莺儿,这话你别对别人说,要不然王妃得打死你了。」   子衡跟在裴惠兰身边,常听她说些後宅之事,此时听到这个名叫莺儿的丫头的话,便留了心眼。他知道宝蝉,是父亲身边的丫头。   待子由出来,子衡又像没事一般带着弟弟去上学了,路上随口问了一句:「子由,你的院里有多少个丫头?怎麽又有几个脸生的?」   子由年纪尚小,也记不住几个名字,便扳着指头说:「我房里的翠儿、玉儿、珍儿和珠儿,我自记事就跟着我,外面还有两个丫头,我记不住名字,啊,负责扫地的是前几天才来的莺儿和鹊儿,都是管事的孙女。」   「哦,难怪院子这麽乾净了。」可惜嘴巴不乾净。   。   端王府一向人品简单,除了端王和端王妃之外,就是嫡长子子衡和庶子子由,以及四个女儿永纯、永善、永茂和永宜,甘姨娘和彭姨娘只管生孩子,繁衍子孙,合起来生了四女一子,幸好裴惠兰不是善妒之人,反正她是嫡母,又生了子衡,才不管两个姨娘有甚麽想法。   此日,裴惠兰在家中看书消遣,端王房中的侍女月蝉却过来求见她。   裴惠兰平日与宝蝉及月蝉并无交集,她们都是自小就跟着钟大的宫女,钟大出宫之後依然忠心服侍,裴惠兰也没听钟大特别提起二人有何不妥之处,倒是她的婢女彩霞说了几次宝蝉与钟大非常亲近,要裴惠兰多加提防。   月蝉是先皇后手下的人,礼仪规矩错不了,连相貌也是不俗,别有一番清丽滋味,只听她缓缓地说:「奴婢有一事要禀告王妃。」   「月蝉,有甚麽事情要你特地跑一趟?」裴惠兰笑问,她平日也很少见到月蝉过来,月蝉只会低头做事,安静无言。这种人真的很适合放在後宅。   月蝉跪下来说:「奴婢的妹子宝蝉贪图富贵,昨夜居然勾引王爷,幸好王爷坐怀不乱,奴婢不敢包庇宝蝉,所以先来向王妃请罪。」   裴惠兰挑了挑眉,满怀疑心地打量着月蝉,月蝉低着头,看不到裴惠兰的神情,心下一紧,继续说:「奴婢不敢有一丝隐瞒。」   裴惠兰说:「那,等王爷回来,再作打算吧。」虽然这算是家事,但宝蝉毕竟不是她身边的人,没必要为了月蝉三言两语就得罪王爷,她家王爷又不是甚麽好脾气的人,一言不合闹起来的话,吃亏的还是裴惠兰。再者,府中有了甘姨娘和彭姨娘,也不差一个宝姨娘,只是帐上多花几两银子。   月蝉听到裴惠兰这样说,只好讪讪退下。   彩霞见月蝉离开,赶紧问:「夫人为甚麽不把宝蝉抓来查问?」   裴惠兰笑说:「问甚麽?要是王爷想收了宝蝉做姨娘,我便是吊死在府门口,他也会照做不误,还嫌我死得不够快。」   彩霞也了解王爷的性情,笑说:「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哪有周不周到?这月蝉来告发她的妹妹,可是手上又没有真凭实据,况且我就不相信她没有私心,若是宝蝉被我赶走了,她就是王爷身边惟一一起长大的丫头,若是王爷收了宝蝉,月蝉也有好处,彩霞,我这样想是不是太坏心眼了?」   彩霞回答道:「夫人,你说得不错,想着想着这个月蝉真的很有心机,夫人要小心防范。」   裴惠兰心想,我只是随口一说,你还真的打蛇随棍上,但彩霞一直陪着她,又忠心耿耿,便由得她。   裴惠兰吩咐道:「彩霞,你去问一问昨天在王爷屋子的人,看他们有没有察觉到异样。」   「奴婢晓得了。」   过了一会儿,子衡和子由下学回来,陪着裴惠兰聊天说话,告诉她老师教了甚麽。钟大坚持不让子衡和子由进宫读书,只是和荣王家的子阳一起读书,闲来就去找朴灿烈学武。   子衡说:「今天子阳又被老师夸奖了,说他的文章写得好。」   「文章?你们在写文章了吗?」裴惠兰记得之前子衡才说在背书。   「子阳回家写的,老师说他起码能考上举人,不是,是进士。」   裴惠兰笑了笑,子阳又何须去考一个进士,他将来便是……罢罢罢,这麽努力上进的孩子怎会没有一番成就呢?   子衡仰起脸说:「姑丈说,子阳的性格不像三叔,三叔才没有这麽用功。」   裴惠兰笑着摸了摸子衡的头,说:「你不能这样说话,要是三叔听到该罚你了。」   子由说:「娘,三叔的四书五经背得还没有子阳熟,老师随便抽一句,子阳都能顺着背和倒着背。」   裴惠兰知道世上有人天生聪明,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原来身边就有这样的人。   裴惠兰问:「那你们背熟了吗?」   子衡苦着脸,摇了摇头说:「老师说,我记得不牢固,总是遗漏了一两个字。」   其实出生王府,子衡和子由绝对有条件做一个纨絝子弟,生活无忧,但裴惠兰时刻紧记端王府的下场,若是子孙後代没出息的话,那这个家就完了。端王府比不上徽王府有长安公主,只能依靠自己的能力,如履薄冰地活着,不能招惹任何麻烦。   裴惠兰说:「那你慢慢学就好了,也不需与子阳比较。」   子衡笑说:「姑丈也说,读书这种事急不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然後子阳就说,姑丈小时候肯定很聪明,结果被三叔追着打了一顿。」   「你三叔居然舍得下手?」   「三叔说,换作姑丈下手的话,子阳肯定没了半条命。」   裴惠兰笑说:「估计得卧床几天了。」   子衡好奇问:「母亲,府中又要添姨娘了吗?」   裴惠兰挑了挑眉,问:「哦?怎麽我不晓得呢?你听何人说?」   子衡笑说:「今天早上,我和弟弟出门时听到服侍弟弟房里的莺儿说的。我还在想,母亲是否已经知道呢?」   裴惠兰皱了皱眉,「莺儿?我怎麽没有印象?」   子衡笑着解释:「莺儿是个三等丫头,听说是管事的孙女,娘不记得也不足为奇,我也是去子由那边才记得。」   裴惠兰不怒反笑,「府中没有胡说八道的丫头,你找个因由把她赶出去吧。」又对子由说:「府中人多嘴杂,你只需好好读书便是。」   子由似懂非懂,便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儿子会认真读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都想不出东西了,一直忙着找工作,找了一份,爸妈嫌远,找另一份,父母嫌薪水低   ☆、第二十四章   过了不久,裴惠兰去徽王府找长安说话,却听她说:「早两天,宫中没了几个人。」   长安正抱着她的儿子朴慕林,耐心地逗他睡觉。   「重要的吗?」   长安回答道:「就是不怎麽重要,一个没有封号的才人怎能见着裕王妃,还偷了她的财物呢?况且根本没有财物失窃这回事。」   裴惠兰问:「是皇后下旨处置的吗?」   长安摇了摇头,「是冯皇贵妃,那个才人就住在她的宫中,她说这个才人最近家道中落,宫中又没赏赐,见到裕王妃的首饰便心生贪念,指使自己的太监去抢走裕王妃的财物,因东窗事发,太监已上吊自尽,那个才人也服毒自杀,死前留了遗书,服侍过她的宫女全都死了。皇后已经召了裕王妃入宫,还教训了皇贵妃管束宫人不力。」   「既然皇后已经发话了,那我们还查这件事吗?」   「二嫂,此事没这麽简单,一个才人去害裕王妃,就是为了一点银钱?说出来也奇怪了,若是她真的没钱,为甚麽不去求皇贵妃或皇后呢?为甚麽她要畏罪自杀?我查了这麽久,都没有人说裕王妃当天跟这个才人见过面。」   裴惠兰压低声音问:「那你看是谁?」   「王爷说可能是皇后。」   裴惠兰差点把茶杯打翻了,「皇后?她跟裕王妃无仇无怨吧?」   「皇后跟裕王妃没仇,但跟傅文月誓不两立,要是她害裕王妃身败名裂的话,倒也说得通。」   「但她已经是皇后了,还怕甚麽?」   「男人想要很多女人,但女人只能守着一个男人,而且皇后守的是皇上,要母仪天下,贤良淑德,如果表现一丝妒嫉,就是不守妇德。」长安从小就看惯这些争风吃醋的戏码,还好母后对父皇的宠爱也不怎麽上心,只是一心一意照顾二皇兄的身体,由得他宠爱其他妃子。   裴惠兰倏地想起皇后曾对她说的话───有些王妃自身不正,脑里总想些龌龊事。莫非皇后觉得裕王妃对她有威胁吗?   长安又说:「若是一个女人看得开的话,便平平静静过一辈子。」   裴惠兰问:「你能看得开吗?」   长安笑说:「二嫂,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强求也不行,况且我也不需要装贤惠。」   「你说的也有道理,之前我就在想着要不要替你二哥再纳一个妾侍。」   「谁家姑娘?」   「服侍他的宝蝉。」   长安说:「不怎麽见过,人品如何?」   「对你二哥尚算忠心。」   「二嫂,忠心二哥和忠心於你是两回事,不过像甘姨娘和彭姨娘那样,只负责生孩子也不错。」   裴惠兰笑而不语。她对长安的想法有时不敢苟合,但时代不同,只能配合这里的做事方式。   最後,钟大没有纳宝蝉,只是让她嫁出去,做了一个七品官的续弦,月蝉也嫁了一个小官,过上平静的日子。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端王府又准备过年。裴惠兰忙着打理人情年礼,子衡下课没事也跟在裴惠兰身边学习一点内宅之事。裴惠兰不在意旁人说男子不该学内宅之事,朴灿烈年幼丧母,还不是一样管着徽王府的後宅吗?就是管了好些年,才学来理财手段。   子衡翻了翻帐册,指着一处问:「娘,为甚麽我们送给沈家的礼越来越重?」   裴惠兰说:「子衡,沈家是你爹的外祖家,多送一点也不拘。」沈家作派特别,甚少与旁人结交,逢年过节亦不大排筵席,只跟几家相熟的世家故旧送礼,其中一家便是端王府。   子衡纳闷说:「他们也不来我们这里。」   裴惠兰回答道:「沈家不爱出门,你的表伯和那些表叔只在皇上的万寿节进宫。」沈家继承裕王爵位的是沈思,底下还有三个弟弟,说实话,裴惠兰也没见过他们。   子衡说:「难怪他们也不找我去玩耍。」   裴惠兰说:「沈家的规矩跟我们不一样,你的皇祖母便是沈家出身,祖上还是公主,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有从龙之功,在京城也只有你姑丈家可比一二。」   子衡好奇问:「姑丈家怎麽了?」   裴惠兰回答道:「你姑丈家是真正的百年名门望族,说句大不敬的,皇家也比不上他,很久很久之前,朴家还是姓金,那时还不是大兴的天下,前金朝的末代皇帝杀了当时的一名重臣,他叫金希文,便是你姑丈的祖先。」   「然後呢?」   「然後金希文只有一个儿子侥幸逃出来,他做了一件事,就是联络旧部,引外族入中原,东兴因   此灭国,後金朝又建起来,其中一名功臣便是金希文的後人,他叫金思敬,亦是朴家的祖宗,百年之前,□□皇帝建立大兴朝,谋了後金孤儿寡妇的皇位,当中的功臣恰巧是金思敬,你的姑丈便是他的後人。」   子衡说:「夫子也跟我说过这段故事,还说金思敬是乱臣贼子。」   「娘不懂历史,只知道你姑丈做人做事对得起当今皇上,不枉你的皇爷爷一番托付。」   子衡问:「那今年我们去沈家吗?」既然是皇祖母的娘家,他们总不能只是逢年过节送礼,理应去拜会一二。   裴惠兰说:「那得问问你爹的意思,我明儿去问你三叔和姑姑去不去。」   待钟大回来,裴惠兰跟他商量好了,还捎信给徽王府、荣王府和边侯府,决定在初三去裕王府拜年。   沈家发迹得早,早年随□□皇帝南征北伐,立了军功,娶了公主,後来又有一个女儿进宫,便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因此沈家与皇家的关系错综复杂,兼之沈家子孙众多,女儿大多嫁入豪门世家,数来算去,京城有权有势的家族都是沈家的亲戚。   如今住在裕王府的是继承爵位的沈思,在工部办事,四府人的轿子进了仪门,又换了轿子进正房大院。沈思和傅文秀早就带着长子沈棠在正堂等着他们,沈思的年纪跟钟大差不多,穿着一身深紫色祥云锦袍,腰带在中间一束,越发凸显他身姿颀长,这样的男儿不论站在那里都是显眼的。   傅文秀笑着上来说:「今天来的都是亲戚,我们就不拘甚麽俗礼了,大家请上座。」   裴惠兰和长安之前和傅文秀有交情,自然笑着就入座,倒是荣王妃李子妤和边侯夫人郑宜芳还略谦让。   待众人入座,傅文秀才说:「平日我们不宴客,也不多走动,若不是端王妃送帖子来,今天才和亲戚一起吃顿饭,确是我们的不是。」   荣王世勋不敢托大,便笑说:「说起来,应该是我们主动来拜见表哥和表嫂。」   钟大也跟着说:「哪有表哥来拜见表弟呢?自然是我们过来才是道理。」   沈思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笑非笑看着他们,连没说话的朴灿烈也只得借着喝茶,遮掩尴尬之色。      ☆、第二十五章   倒是世勋的儿子子阳开口问:「舅舅,舅母,这位是大表哥吧?」   沈思见着子阳,倒是和缓脸色说:「我儿子棠儿,比你大三岁,之前考了秀才,再读几年便试试考举人。难得灿烈来了,有空得替我考校棠儿的学问。」   朴灿烈笑说:「表哥不嫌弃我便是。」   沈思说:「表弟年纪轻轻就中了探花郎,我家棠儿有生之年能中个进士,我都要开祠堂谢苍天谢祖先了。」   长安先说:「表哥小看棠儿了,这麽小就中了秀才,只要肯用功上进,一定能考上进士,再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急不来。」   忽地外面的天色暗下来,透过浓重的黑云打了一个闪,把正堂照得雪亮,又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倾盆大雨直泻而下。   李子妤望向外面,皱眉道:「过年好好的怎会下雨呢?」   朴灿烈脸色不佳,「这两年天气不好,底下交上来的收成也少了。」他在户部办差,最怕老天爷不赏饭吃。   世勋忧心问:「不严重吧?」   钟大笑说:「总缺不了你的一口饭。」   长安瞧着天色,心下担忧这不是好兆头,「可是昨儿下雪,今天又下大雨……」   傅文秀说:「公主妹妹别操心,民生大事都是男人管的,我们後宅女子就不用多想了。」   朴灿烈忽问:「对了,怎麽不见三舅舅他们呢?是出门了吗?」   沈思苦笑:「我爹带着我娘去了京郊庄子,昨天下雪,大概是路上耽搁吧。」   沈思是三房的嫡子,大房早死无子,二房是庶出,与爵位无缘,四房只有一个女儿,嫁到山东谢家,剩下的十多房人分居大江南北,一年也见不了几次。   朴灿烈说:「那我们应该探望四舅舅一番。」说起这位四舅舅确是一位厉害人物,虽然三舅舅科举出身,中了榜眼,但比不上四舅舅得了皇帝青眼,年少成名,办事精明能干,险些令外祖父改了心思,要把裕王爵位传给他。还好四舅舅生性高傲,靠自己闯出一番事业,要不然裕王还不一定是沈思。   沈思说:「你们不用过去,四叔之前收到堂姐的信,就赶去山东了。」   钟大问:「莫非是堂姐身体抱病吗?」   沈思回答道:「我来不及问,反正四叔心急如焚,就匆匆上路了,估计是堂姐那边有急事了。我差了家人赶过去服侍,不晓得正月十五之前能否回来呢?」   世勋问:「山东谢家是不是出了鸿学大儒谢立?」   沈思点头说:「你也认识?」   朴灿烈恍然大悟,「啊,谢立还在书房教过我们几天,他现在该八十多岁了吧。端王应该也见过他,满头白发,留了跟关公一样的长胡子,先帝还说他是美髯公。」   钟大也不曾去书房上过学,便是现在朝堂上的官员他有大半也不认得,便直接摇头说:「不认识,没见过。」   沈思叹道:「谢立就是堂姐夫的曾祖父,她上头还有三重婆婆。」沈思在堂姐出嫁时年纪小,以为嫁到书香世家是一件好事,但现在才知道规矩多的烦恼。女人出嫁做媳妇不容易,世上没有满意媳妇的婆婆,若是夫婿不帮助一二,恐怕日子难过。   裴惠兰闻言咋舌,三重婆婆?好听就是四代同堂,难听的就是曾孙媳妇得服侍很多人,恐怕这位在家娇养的姑奶奶嫁到谢家,日子不好受,还好她有位王爷堂弟。   子衡不耐烦听这些事,悄声问裴惠兰:「我想出去玩耍。」   裴惠兰低声说:「外面还下着雨呢。」   傅文秀眼尖,见状便说:「棠儿,你带弟弟们去玩耍吧,奶娘嬷嬷都跟着。」   子衡兴高采烈便拉着子阳走,子阳还挺喜欢听长辈说话,但闹不过子衡,只好跟着沈棠走。   沈思笑说:「子阳挺有耐心。」他们一直说话,子阳坐在一旁,不但没有哭闹,还听得很入神。   世勋苦笑说:「表哥,他就这个优点而已,别的都见不得人。」   沈思说:「小孩子能要求多少?今天你们要来,我只把让棠儿出来见人,我那二儿子是混世魔王,怕你们以後不敢上门了。」   世勋笑说:「怕甚麽?我小时候跟着伯贤上跳下窜,闹着三宫六苑都怕了我们,那才是混世魔王。」   钟大笑骂了一句:「就是两个欠打的混小子,不识天高地厚,还来我的地方拔了我的草药。」   世勋有点挂不住脸,「後来不也给你赔了人参和鹿茸吗?」   傅文秀笑说:「旁人都说荣王出手大方,我看还是个钻进钱眼的人。」   世勋连忙指着朴灿烈说:「他才是爱钱之人。」   沈思含笑说:「我瞧徽王府才是好大的架势,若没有金山银山,哪能做出来?」   朴灿烈连连告罪道:「表哥千万别这样往外面说,饶了我才好。」   沈思笑而不语。   用了午饭,大家才回到各自的府上,子衡倒是对沈棠颇有好感,希望下次还来沈家找他玩耍。   裴惠兰问:「沈表哥跟你玩了甚麽?」   子衡说:「表哥说了很多故事。」   「说故事?」   「嗯,表哥说了西游记、三国、济公和封神演义。」   裴惠兰说:「果然是个读书人,棠儿还看了不少杂书。」她还以为像沈家那样的世家只会让儿孙读圣贤书。   侍女送了子衡回房睡午觉,钟大才笑道:「这算甚麽杂书?徽王家那位的启蒙书还是牡丹亭和西厢记呢。」   「不会吧?」裴惠兰有点常识也知道这些戏曲在古代算是不正经的一种,没有人会让孩子去看。   钟大说:「你有听过哪家的公子喜欢上台票戏?不就是徽王一家而已。前阵子子衡才跟我说,在长安那儿听了牡丹亭,其实看了就看了,本性是好的,怎样也移不了。」   裴惠兰说:「王爷,你觉得沈家奇怪吗?」   「沈家本来就古怪,不过没人敢去惹他们。」   「有皇家做靠山,确是不怕。」   钟大笑说:「沈家的人脾气不好,母后说过,她小时候就随着兄长在街上玩闹长大,完全不像话,大家闺秀该学的一点也不学,入宫之前才恶补一番。」   裴惠兰问:「不是说女子三步不出闺门吗?」   钟大回答道:「外祖家教一向特别,不拘着女子天性,也不爱礼教拘束,爱玩就玩,爱学习就学习,有位五姨母与夫家不和,就让她和离再嫁。」   裴惠兰觉得稀奇:「沈家倒是开明。」这真是跟古代的教养准则完全不同。   钟大点了点头说:「外祖父的家教是比较……别开生面。」如果一般人家这样教导子女,恐怕会被他人鄙视了。   裴惠兰笑说:「你外祖父的想法跟现代人还挺像,不说还以为是穿越过来。」   「是又如何?他去世多年了,东西都留在裕王府,况且我也没见过他。」   「哦。」裴惠兰转念一想,哪有这麽多人能穿越时空呢?这种事情发生一次已经骇人听闻了。「要是女子能遇上这麽开明的父亲或夫君,真是一件大喜事。」   钟大苦笑:「但是不适合这里。」他就不会这样教养儿女。      ☆、第二十六章   裴惠兰笑说:「终有一天会男女平等,女人甚至会比男人更能干。」   钟大问:「哦,在未来是这样吗?」   裴惠兰点头道:「嗯,一夫一妻制,男人有外遇就马上离婚,还能分走他的财产。」   钟大笑说:「这也挺好,世上就少了很多痴男怨女。」   「如果丈夫对妻子施暴,还能告上法院───即是衙门,丈夫要坐牢,当然也有少数妻子对丈夫施暴。」   钟大失笑:「这麽凶悍的女子我倒想见一见。」   「要是你这样的人去了现代,肯定很受女人欢迎。」   「为甚麽?」   裴惠兰笑着打趣:「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在大型稳健的家族企业工作,每月固定支薪,连子女的福利也能确保,简直就是完美。」钟大放在现代就是标准的官二代,红二代,享有特殊待遇,加上外表出众,简直就是最好的女婿人选。   钟大真的笑了出来,原来父母双亡也是好条件之一,看来现代人的思维确是有趣,「那夫人愿意再嫁我一次吗?」   裴惠兰皱了皱鼻子,说:「你也不一定会看上我。」   钟大狭促说:「妒忌吧?」   「你别多想。」经过这几年相处,裴惠兰很了解钟大的性情,就是个嘴上不饶人,面冷心冷,心情好时扶你一把,心情不好时赏你一条白绫。   「在现代我能干甚麽?」   「宅男。」   「甚麽来的?」   「一整天待在家里的男人,不事生产,跟你现在一样。」虽说裴惠兰不需要钟大上进考取功名,但有时也看不过他无所事事。   钟大完全不生气,他才不会上朝主动揽差事上身。   没料到正月十五时,山东济南闹出了一件事,说是谢家被告了,告发他的人还是裕王的四叔,罪   名是家风不正,子孙不贤,谋财害命,迫死曾孙媳。济南知府收到状子,不敢不处理,只能把谢家的人全收押起来,送到京城审理。   钟大听闻此事,立时想起谢立的曾孙媳不就是他的堂姐吗?堂姐居然被谢家迫死了吗?此事甚至惊动了皇上,皇上召了钟大、世勋和朴灿烈进宫商讨这件家事。   皇上说:「今天不是谈国事,而是说家事,你们看四舅舅这事该如何处置?」他一收到折子,就知道出大事了,四舅舅不是个脾气好的,这事若是办得不好,恐怕他会把皇宫闹个天翻地覆。   朴灿烈说:「回皇上,总得等四舅舅从济南把人证物证带来才能定夺,而且济南知府也跟着过来……现在只是担心谢家的门生故旧不知有何反应。」   世勋也说:「若是谢家有错,那就是死不足惜,四舅舅也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虽然世勋和四舅舅没有交情,但一个父亲绝对不会拿自己女儿的生死来开玩笑。   钟大没有作声,沈家老四不是一个心善人,母后曾经说过,四舅舅在刑部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酷吏,若不是怕沈家声望太高,恐怕不会在三十岁辞官,专心教养女儿,如今女儿客死异乡,恐怕四舅舅不闹上一场也不会罢手。   皇上说:「这事大家知道就行了,朕不会让你们去管,你们得了空就代朕去沈家看望舅舅。」沈家始终是他们的外祖家,不能断了情分,哪怕是皇帝也要有几门可靠的亲人。   世勋叹说:「只是想不到谢家这麽可怕,居然宠妾灭妻。」   钟大说:「世间的坏人多的是,以後多长个心眼找女婿吧。」   皇上也说:「知人口面不知心,谢家也不把皇家当作一回事了。」   钟大笑道:「皇上说得没错,这不是打了沈家的颜面吗?四舅舅还是母后的亲四哥。」外祖母生了四子三女,当中有皇后、王爷和王妃,也算是厉害了。   朴灿烈也纳闷:「堂姐也给谢家生了儿子,他们还嫌弃甚麽?」   钟大说:「大概嫌弃沈家没在仕途上拉扯他们一把。」   世勋说:「难为堂姐的儿子了,以後怎样抬起头做人?父亲迫死母亲,还是外祖父忍无可忍去告发的。」   钟大看向朴灿烈,只见他低头不语,不大寻常。   世勋又说:「当初以为是个好的,没想到会落得这样的收场。」   离宫时,钟大特地跟朴灿烈说了两句。   钟大问:「你刚才怎麽了?」   朴灿烈笑说:「没甚麽,只是想起母亲而已。」朴灿烈的母亲早逝,还他父亲不是个无情的人,娶了继室,依然疼爱他。   钟大感叹说:「沈家难得有幸福的女子。」外祖父姬妾成群,活到成年的子女有三十多名,当中不乏守寡、被休、早夭、失踪的女儿,有一位庶出的姨母就是在办喜事时被拐子带走,卖到一个官家做丫头,甚至惊动了皇室。「但愿我们的子女平安和乐一辈子。」   朴灿烈摇了摇头,「谈何容易。」   在京城里有权有势的就那么十来家,很多消息瞒不过人,往往这家有什么风吹草动,立时便传得人尽皆知,沈家又是贵中之贵,太多人留意着。   钟大不是管着刑部,自然不知道四舅舅回来京城之後做了甚麽,倒是长安进宫之後,过来跟他说了一场好戏。   长安说:「二皇兄,你今天没入宫,四舅舅声泪俱下,求大皇兄给他作主,说他只有一个女儿,居然被夫家这样对待,不受家人尊重,还被关进不见天日的柴房,好歹也替谢家生了孙子,结果落此下场。」长安听到堂姐的遭遇,也是心酸不已,好好的一个女儿家,嫁到谢家,竟被折磨至死。   钟大轻叹:「可惜了堂姐。」   长安说:「四舅舅在大皇兄面前告了一场之後,又将证词交上去,看得大皇兄当场就发火了,说谢家满门抄斩也应该。」谢家也不长眼,惹谁不好,偏生惹了官至刑部尚书,把本朝律例背得滚瓜烂熟的四舅舅。   裴惠兰问:「有甚麽证词?」   长安回答道:「唉,说出来也怕污了你的耳,堂姐的丫环都被发卖到勾栏,只剩下一个忠心耿耿的访琴,便是从谢家逃出来求救的丫环,还有堂姐的嫁妆全把谢家花光了,二三百万的银子花了便算,还一点也不善待堂姐。」   裴惠兰想了想,二三百万银子的嫁妆能够在几年内花得一乾二净,也是一种本事,到底这谢家是吃金还是喝银?便问道:「他们把钱用在甚麽地方?」   长安说:「在家养戏班、买妾侍和婢女、天天山珍海味,又改建宅子,花得也差不多。」虽然徽王府的情况也差不多,但起码钱不是用媳妇嫁妆,而是各地田庄铺子的进项。   裴惠兰惋惜,「可怜了堂姐。那堂姐的儿子也进京了吗?」   长安说:「四舅舅带他回来了,朗哥儿自小就没了父母,以後他当官入仕,大家多帮衬便是。」   钟大说:「有沈家在,朗哥儿肯定衣食无忧,能否做官就看他的造化了,谢家开罪了沈家,恐怕没好下场。」   长安笑说:「二皇兄猜对了,不光是谢家抄斩,大皇兄还下令谢家宗族三代不得考科举,除了朗哥儿。」   钟大说:「皇上这招忒毒呀。」不能考科举,即是仕途无望,叫这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读书人做甚麽?简直是断了谢家的生路。所以说,大皇兄要麽不出手,要麽就是置之死地。   长安说:「大皇兄说,既然读了这麽多圣贤书都不会做人,那就别来做官了,先学会做人再说。」   裴惠兰轻轻叹息,堂姐有如此得力的娘家,也自身难保,更何况那些无权无势的女子呢。   女子的命,怎麽就这麽苦呢?   事後,裴惠兰也随着钟大去裕王府看望了四舅舅和朗哥儿。四舅舅沈凤语的长相有几分像先太后,人到中年,五官依然俊美,年轻时肯定也是一个风流少年,只是周身冷清淡漠,看着也不难想像他在刑部是如何办事,只有看着朗哥儿时才有一点笑意。   沈凤语说:「当年若是爹真的开了女子科举,今天就不会有这种事了。爹常说把女人圈在家中,等於天下英才少了一半。」   裴惠兰听到这番话,不禁大吃一惊,想不到第一代裕王爷是这般开明的人,竟然会让女子读书识字。   沈凤语又说:「可惜群臣反对,都说女人要留在家中相夫教子,不应该抛头露面,真是迂腐之见。」   钟大回府之时,跟裴惠兰说:「若女人考科举,这天下会大乱吗?」   裴惠兰笑说:「怎会呢?如果有缘的话,真想让你随我到现代看一看。」      ☆、第二十七章   大概是受到沈家这件事影响,钟大居然请了女先生回来教导永纯、永善、永茂和永宜,学的是四书五经和管家算帐,这四个女儿都是姨娘所出,裴惠兰想管教也不大好意思,始终她已经带着子衡,而且之前钟大不甚在意。   看着四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拿着书,摇头晃脑跟着女先生念三字经,裴惠兰心中也是欣慰,在这个年头能读书的女子不多,比如说长安公主,她只是粗懂文字,听王爷说,先帝不喜欢女子太聪明,多少识几个字就行了,有时间就做些女红。还好朴灿烈不嫌弃这一点,偶尔还教长安读几本书。   都说长安命好。   正好到了端午,宫中赐下江南送来的二十四匹素色丝绸、糕点和雄黄酒,裴惠兰收到了,本想吩咐收进库房就好了,但钟大见到冷笑说:「这花样也挺旧了。」   裴惠兰笑说:「素净点好,换作在平民家中得守三年孝。」   钟大说:「从皇宫出来的东西……供起来便是,我心中不安。」   裴惠兰说:「就你疑神疑鬼,今□□中有要事吗?」   钟大想了想回答:「世勋被皇上骂了一顿,说他办事不力。」最近皇上的脾气真大,动不动就在朝会上发火,除了朴灿烈之外,连三朝老臣也遭罪了。   「骂了甚麽?」   「皇帝想骂便骂,难道还要选个良辰吉日吗?好像是为了礼部的事情,说他办得不妥当,罚俸一年。」   「哎哟,三弟妹又要喊穷了。」裴惠兰自然知道李子妤的难处,荣王府光是送出去的年礼就要一二千两,还有主子的衣裳首饰、过年给下人的打赏、酒宴的用度、戏子的赏钱等,单是这些就是几千两的花费。。   「荣王府哪一天不喊穷?我都听腻了。三皇弟在宫中养尊处优,怎能捱苦日子呢?之前灿烈才帮弟妹算了一笔帐,说他们家花销太大,长此下去,早晚坐吃山空,弟妹说,短甚麽也不能短了三弟的用度,三弟为此已经吵了好几次,弟妹也灰心了。」钟大不喜欢管这些事,但也知道量入为出的道理。「我看弟妹管不了三弟,但愿子阳是个有出息的吧。」   「子阳可聪明了。」裴惠兰敢用生命担保子阳绝对了不起。   一个没了父亲在身边教导的孩子,最後能成为九五之尊,名垂青史,绝不是侥幸之事。   钟大正经八百地说:「聪明人通常活得不快乐。」   裴惠兰说:「各人有各人的命,王爷去看过甘姨娘和陈姨娘了吗?」两个姨娘又有了身孕,估计年底就会生了。   钟大说:「你看着照顾便是。」   裴惠兰说:「生的是你的儿女,你就不能尽点心吗?」   钟大摇了摇头说:「我对这些看得淡,你只管教导子衡爱护弟妹便是。」幼年险遭皇上的毒手,成为他一生的阴影,从不相信兄弟,也不卖兄友弟恭那一套儒家思想,他和皇上这些年来,你害了我的儿子,我就灭了你的妻子,弄得大家不得安生。至於世勋嘛,钟大不屑跟蠢人玩在一起,哪怕他把事情摊出来明明白白地说了,世勋还天真烂漫以为自家二哥是一片好心,人能蠢成这样子,也是世间少见,怪不得父皇说世勋是烂泥扶不上墙。不过这样也有好处,起码皇上会对他放下戒心,由得他做个富贵王爷,享一生清福。   有时,人太清醒,太聪明,也不见得好。例如朴灿烈,钟大有时看着他,真替他累得慌,好好的一个世家子弟,娶了公主,留在家中享福就好了,何苦为黎民百姓做事呢?做了也不见得会感激你。   裴惠兰说:「王爷把所有事情都交给我,你还要做甚麽?」   钟大开玩笑说:「哪一天我出家当和尚,替你敲经念佛。」   裴惠兰冷笑说:「这也是早晚的事,你想个法子避开便是。」算算日子,距离天禄元年的五月只剩下一年光景,裴惠兰还弄不清钟大为何会出家,到底是心灰意冷,还是被皇上迫害,但按照现在的情形来说,似乎是後者居多。   到底是哪一件事导致钟大万不得已,一定要剃度出家呢?   这年秋天,京城莫名其妙闹出时疫,很多住在南城的贫穷人家都染病了,没钱医治就死了一个,义庄和寺庙都没地方安放尸体,直至年底,连宫中的人也开始染病了,好些宫女和太监染病身亡。   钟大和裴惠兰谨慎得很,也不进宫了,每天定时打扫清洁,府中有人生病,就立即请大夫前来诊治。好不容易挨到了开春时分,农家下了旱苗,没想到来了一场严霜,又把禾苗冻得稀烂,人都快熬不过去了,也阻不了河北方圆好几百里的鼠患,因去年南方收成不好,大米小米都涨了不少,各家存的那点主食,没能好好在库里过上一冬,就又被老鼠吃去一大半。   然而,钟大和裴惠兰丝毫不关心,因为子由病了。子由的病来得急,太医说是天花。裴惠兰心急如焚,吩咐太医只管开药,需要甚麽珍贵药材都有。子衡早就被送走了,生怕会被子由感染,出生不久的两个儿子子腾和子让亦一并送去别院,四个女儿年幼体弱染上了时疫,太医本来跟裴惠兰说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但裴惠兰想着四个女儿年幼,才刚刚上学堂,还未见过外面的世界就死去,着实不甘心,便求太医能救活一个便救活一个,只求死马当活马治。   徽王府、荣王府、边侯府和沈府都派人送了药材和各种药方前来,长安甚至主动登门求见,但都被裴惠兰拒之门外,生怕会传染给她。   甘姨娘一直呆在子由的房里不肯出来,粒米不入口,说要照顾子由,即使她只是一个姨娘,名份上还是一名奴才,没资格去侍候主子。   见到甘姨娘坐在子由床边默默落泪,裴惠兰无能为力,她不是神医,也没有医学知识可以治疗在这儿是不治之症的天花,只能按照太医的方子熬药,尽心尽力照顾子由。甘姨娘看见裴惠兰捧着汤药进来,连忙拭泪起来说:「王妃,子由的病能好起来是吗?奴婢瞧今天子由的脸色好多了。」   裴惠兰好言安慰说:「多半能好了。」然後亲自喂子由喝药,一匙一匙地喂着,子由已是昏迷不醒,药是硬喂进去,喂了不到一刻钟,子由又吐了出来。   甘姨娘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裴惠兰连忙吩咐外面:「再熬一碗药进来。」   好不容易把让子由喝了半碗药下去,裴惠兰已是浑身大汗淋漓,正要回房更衣时,见到子由身上的内衣花纹似曾相识,便随口一问:「这是谁做的衣服?」   甘姨娘回答道:「回王妃,这是奴婢的针线。」   「这个布料是从何来?」   「都是从库房取的,王妃,这是不是……是不是有问题?」甘姨娘的月钱有限,不能买起很好的布料,只好从库房要了几匹好的布料,用来做衣服鞋袜给子由,守着库房的管家还悄悄对她说这是宫中赐下来的东西特别好,只是王爷和王妃从不拿来用。   裴惠兰忽然想起钟大说过皇上和他之间的过节,再联想到他从不用宫中赐下来的东西,联合她在以往看的宫斗小说桥段,莫非……她瞪大了双眼,想着防患未然,立即脱下子由身上的衣服,颤声说:「通通换下来!这些衣料全部烧了!」   她跌跌撞撞跑出来,顾不得下人奇异的目光,隔着房门,喊了一声:「王爷,我想出来了。」   良久,房中才传出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写,努力写,然後努力找工作!!!!   ☆、第二十八章   钟大第一次主动递折子求见皇上。皇上的寝宫灵济宫飘着浓浓的药香,钟大想,皇上大概比他想像的病得更严重了,去年中秋流贼起义杀入京城,差一点就把皇上赶出皇城,没想到边侯及时领兵从北城赶来,镇住了局面,保住皇上的面子。钟大却发现被流贼杀死的官员竟然多是反对皇帝登基……这绝对不是一场巧合,然而谁也不会说出来。他不会,世勋不会,朴灿烈更加不会,这种事只能是凑合,流贼见人就杀,奸-淫-掳掠,无所不作,这些官员是无辜惨死。   皇上还提携了皇后的娘家和先太后的娘家,钟大上朝时开始发现陌生的大臣多了,朴灿烈解释是从底层升上来,接替已死的官员,总不能空着位置没人干活。钟大是只拿钱不干活的人,朝堂上的事他一概没有意见,哪怕皇上把六部尚书之位全给了他的亲信,也与钟大无关。   皇上在内室躺在榻上看书,他换下了朝服,穿着一身暗蓝色团福纱袍,右手腕戴了一串伽楠木佛珠,身边的太监将冰盆移到窗前。窗前放了一座金瓶珍殊花树景,瓶中插黄金树,以碧玉为叶,珍珠作花,金丝为蕊。   钟大请了安之後,皇上清俊的面容上难得带着一缕笑意问:「皇弟哪来的闲情过来?」   「臣应该过来向皇上请安。」   皇上冷哼一声,「哦,十岁以後你就没有认真来过了,何必矫情呢?」   钟大静静地盯着皇上,他和皇上只差两岁,即使是俊逸如昔也掩饰不了皇上眼角的细纹,不知不   觉,他们真的长大了,也是为人父了。从十岁那年开始,钟大就知道大皇兄不是温暖可靠的兄长,而是城府颇深的太子,至於自己亦一夜长大,不再天真简单,而是颇会算计的二皇子。   兄弟情份也不过如此。   钟大冷笑说:「皇上,你哪来的闲情把一堆有天花的布料送到臣弟的府上?这般厚礼臣弟无福消受。」   皇上讥讽,「呵,你居然会问得如此直接?真不像你的性情。怎麽了?很焦急吗?」   钟大闻言,没想到皇上会如此直接承认,心底冷如寒冰,彻头彻尾弥漫至四肢百骸的每一缝隙,偏偏还要维持冷静的声音说:「皇上果然好手段。」   皇上幽黑的眸中平静无澜,笑说:「错了,这种低下的手段朕不会用,你想着以前还得罪过甚麽人?朕充其量只是默许,啊,就跟你当年陷害孝肃皇后一样,你也不过是吩咐太监说了两句话。」   皇上说得轻描淡写,钟大却很清楚记得当日之事,他找了一个小太监吩咐他在孝肃皇后出来散步必经之路,说了几句话。   ───「哎呀,太子怎麽被关起来?被皇上厌弃了吗?」   ───「那关起来还有出来的日子吗?太子妃都快生孩子了。」   没错,就是这几句话吓得孝肃皇后早产,险些一尸两命,最後子孝出生了,但孝肃皇后一命呜呼。   钟大只能说,既然他做了,就自然会一口承认下来,反正那个小太监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够指认他的罪状。   皇上见钟大脸色沉着不变,便说:「端王爷随便说句话就置人於死地,也怪朕的元后没福分,也怪子孝和元后没缘份。」   钟大看着皇上,忽然很想大笑出来,皇上说出这种话,感觉比他还要凉薄几分。大概这就是帝王心计吧,以一人奉天下,就不能有儿女私情。   「皇弟,得些好意需回手,你都在朕面前嚣张了十多年了,还想得意多久?现在还是父皇母后在世的时候吗?」二皇弟和他作对了十多年,终於要败下来了。「朕觉得母后仙逝之後,慈恩寺虽然供着母后的灵位,但也未免太过冷清了。皇弟也很应该尽点孝心。」   钟大回到府里想了一天,终於明白裴惠兰所说的出家一事。皇兄说对了一句话,今时不同往日。   裴惠兰见他出宫之後,脸色如霜,不敢多跟他说话,钟大倒是先开口:「惠兰,支撑这个家辛苦你了。」   裴惠兰忽然担忧起来,「王爷,你别说这种话了。」   「惠兰,你好像没叫过我的名字。」   裴惠兰凄然一笑,「我又不晓得王爷的名讳。」她好像感觉到钟大要交代後事一般。   「好像也是,」钟大轻笑,搂上她瘦弱的肩,「我记在玉牒上的名字是延成,但母后多半喊我钟大。」   「你喜欢哪个名字?」   「都一样,反正没人会喊我的名字了。」父皇和母后去世,他又不爱去见太皇太后,平日别人见着他都是恭恭敬敬称呼一声王爷。「从今以後也不会有了,明天我就上折子,把爵位给了子衡,去慈恩寺出家做和尚。」   裴惠兰推开钟大,正色地说:「你,你,你想好了?」端王府居然要走到这一步吗?   「我就等着大皇兄去世那一天,肯定给他做上九九八十一天的法事,风风光光送去皇陵,以防他诈尸。」   恰好就在这一天,子由夭折了,端王府哭声震天。   隔天,钟大上朝自请出家,为百姓祈福。   满朝文武目瞪口呆,没想到端王爷居然来这样的一手。排在文官之首的朴灿烈猛地转身看着钟大,这种事怎可以在朝廷上随便说出来?连在他身後的沈思也瞪大了眼,直直地盯着他。   钟大似是不晓得旁人为他着急难受的心思,缓缓地说:「臣弟自请出家,为百姓祈福。」   皇上想要的就是这些颜面吧?那就给他吧,换端王府的一个平安。当日皇上害他的,他害皇上的,就到此为止。   一碗药断了他的兄弟亲情,如今他削发为僧,放下一切荣华富贵,也足够了皇上泄愤了。   「既然端王心意已决,朕就准你所奏,择日在慈恩寺出家。」   退朝之後,钟大回府带了子衡去徽王府。因为子由去世,子衡还是满脸愁云惨雾,身上还穿着新做的素服,对於要出门也没甚麽兴致。   钟大去徽王府是熟门熟路,守门的下人见到也不会拦着,朴灿烈知道钟大这时候过来,肯定是有要事相托。   钟大也不转弯抹角,直接就说:「灿烈,满朝文武只有你能保住我一家老小。皇上终究觉得我是一个威胁,我倒不如自请出家。」   「那你的一家子怎麽办?」   「你能照顾多少,就照顾多少,子衡很快也会长大,以後就指望他了。」   子衡知道钟大的决定,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父亲如交代遗言一般,眼眶忍不住就红了,只是强忍着眼泪。   钟大又说:「下一个恐怕就轮到世勋,我也不知道皇上会想出甚麽事情,做出甚麽事情。」   朴灿烈只好说:「我尽力而为吧,世勋那边,我也帮衬不了多少。」   钟大说:「你的一句话就胜过旁人千言万语了,这次还好你没出头。」   朴灿烈苦笑:「我跟在那位身边快二十年了,他不用说出来,我都知道他的心意了。」若说朝堂上谁最了解皇上,朴灿烈自问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第三那位在北城守着边关。   子衡在旁边听着,虽不大明白,但心中也隐隐发冷,到底是谁害了他的父亲要出家为僧?   钟大说:「你也要小心一点,只是看在妹妹的面子,那位不会怎样发落你。」皇上最疼的就是长安,视若掌上明珠。   朴灿烈说:「这种事谁也说不定。」   ***   子衡永远都记住那一天,在供奉他祖母沈太后的慈恩寺里,层层楼阁,叠叠廊房,大雄宝殿内雕梁绣柱,画栋飞瓦,金碧耀目,那些和尚都穿着袈裟,站在佛前吹打乐器,宣和佛号,父亲跪在菩萨前剃度为僧,母亲牵着他的手跟他轻声说,仔细地看着,他是你的父亲,无论如何,他也是你的父亲,子腾和子让不记得事,以後就靠你告诉他们了。   子衡不知道是否该哭出来,父亲的一头长发没了,换上一身麻制的灰衣,做了一个佛门弟子。他抬头望着母亲,母亲满脸泪痕,想必比他更加舍不得父亲。前来宣旨的太监说得好听,说端王为国祈福,是功在社稷,所以加封端王世子为端敬王爷,俸禄加倍,子衡被母亲押着叩头谢恩,高呼谢主隆恩。如果舍了这个可恶的爵位,可以换回一家团聚,他才不做这个王爷,只求父亲能够在府中。子由死了,四个妹妹只剩下永善侥幸活下来,现在连父亲也不在了,还是一个家吗?   裴惠兰何尝不想钟大留在府中,可是……大概这就是佛家说的因果循环,犯下的罪孽是会有报应。然而,他们做了这麽久的夫妇,即使是对着一草一木都有感情,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裴惠兰不敢说钟大对自己有多好,起码大家一直相处不错,偶尔开个玩笑,说些秘密也无伤大雅,细细想来,倒是钟大包容了她的不少缺点,彼此陪伴度过不少平常的时光。   从今天开始就再没了端王,只有法音大师,裴惠兰闭了闭眼,领着红着眼的子衡恭恭敬敬跪在钟大面前叩首才离开。   待寺门一关,钟大的灰色身影消失在眼前,子衡此时哪里还撑得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伏地叩头泣声说,「从今以後我就没了父亲,断了我的父子亲情。」   朴灿烈和世勋不知如何是好,望向裴惠兰,她只是摆了摆手说:「你们由得他吧,哭完了就自然会长大。」总比把心事藏在心中好。   世勋问:「接下来……」   裴惠兰阴森地笑说:「我自然要进宫谢主恩典。」   裴惠兰来过很多次皇宫,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丈夫陪同下进宫。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皇上时,陪在他身边的是袁曼颐,时过境迁,黄婉如去年去世,遗下二皇子子和,又换了第三位皇后冯羡桐,裴惠兰心想若不是皇帝的话,恐怕这位克妻的名字是坐实了。   见了皇上,裴惠兰也不亢不卑,朗声道:「臣妾代夫前来谢主恩典,成全他为民祈福的心愿。」   皇上冷眼看着这位弟妇,平日不怎麽见面,今天一见,神色落落大方,不见丝毫怯懦之情,果然是位贤妻,可惜嫁到二弟府上。      ☆、第二十九章   匆匆九年过去,京城信佛蔚然成风,只要是家中略有钱财,都会到不同的佛寺布施,当中名气最大的佛寺,并不是供奉沈太后的慈恩寺,而是位於城西的药师如来寺,又称药师寺。这座寺庙之所以有名,因为捐资兴建的人是端敬王爷子衡,荣王世子子阳曾经身染重病,差点撒手人寰,幸得观音菩萨才救回一命,子衡为了感谢菩萨,因此建了这座药师如来寺,每逢初一十五,便向贫苦大众赠医施药,以谢菩萨救命之恩。   然而,钟大既不在慈恩寺,也不是在药师如来寺,而是在城南的普救寺。普救寺香火不盛,住在周围的都是黎民百姓,香油钱也不多,达官贵人多半去了药师如来寺参拜,钟大倒不在意,自从皇上下旨要他每年去一间寺院苦修佛法,他就习惯了这种粗茶淡饭的生活,而且普救寺的和尚年老体弱,一心向佛,远近士庶都道此寺和尚善良,分外敬重,日子倒不难过。   自钟大在慈恩寺出家以来,就见惯人情冷暖,慈恩寺的和尚多是皇帝安排监视他的行动,与其说是出家,倒不如是变相软禁,干最多的活,吃最差的饭,有几次他差点受不住,还好惠兰当初一句皇上无子送终,令他觉得人生在世上还有点希望,才能坚持下来。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然未报,时辰未到。   在佛寺生活多年,他接触最多的就是布衣庶民,有时听他们说话粗俗,但细思之下,也有一番道理。   这一年河南旱灾,不少灾民扶老携幼逃到京城,普救寺便设了粥棚,舍饭赈贫,粥汤插箸不倒,钟大抄了经书,就出去外面帮忙派粥。住在附近的百姓都知道他是出家的王爷,见到他总是很好奇,甚至指指点点,钟大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普救寺的粥棚里支着六口大锅,锅里翻滚着即将出锅的热粥,十多名年轻僧人脱光了膀子,在搅和着大勺。钟大两手各提了一个水桶,在粥棚和寺院之间来来回回,却没发现他的妹妹和妹婿混在人群之中。还是守在普救寺正殿的僧人匆匆过来说:「法音大师,端敬王爷正在大殿,你……要去看一看吗?」   法音是钟大出家的法号,平日子衡在初一十五会过来寺庙上香,不晓得他为何会前来普救寺。   钟大双手合十,感谢对方告知,便回去换了一套乾净的衣服,才去大殿。   恰巧钟大去到大殿,已见到子衡站在殿门前,便双手合十说:「施主有礼。」他的声音不高,显得十分稳重安详,只是中气有点不足,俊秀的面容带着倦意。   子衡顿了顿,声音有点发颤说:「见过大师。」   钟大看着子衡,他就是自己惟一的嫡子,近在咫尺,却不再是父子了,他出家时子衡只是一个天真稚嫩的孩子,如今已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有了妻儿,组成自己的家庭。   每一个月的初一十五,子衡就会过来看望他,风雨不改,除了子阳生病那一次之外,细算过来,钟大终究是亏欠了子衡,欠了他一个幸福的家庭。   钟大跨过门槛,见到朴灿烈和长安在场,也没有惊讶,也是低声说:「两位施主有礼。」   此时,普救寺的钟声响了,悠扬而又沉浑,在空中回荡。   「大师请留步。」子衡开口说,钟大果然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子衡。「人生的苦难是否无法消除?」   钟大微微抬了抬眼皮,目光清和如平静无澜的古井,「阿弥陀佛,施主,这是因果报应。」   子衡眼中泪光一闪,「因果?那我上辈子做错了甚麽事,才让我落得这个境地?」   钟大幽黑的眸中平静无澜,说:「出家人不明尘俗事,施主请上香。」   子衡看着钟大,委屈又如何?怨又如何?他再清楚不过,父亲和三皇叔一样,都是皇上怨恨的人,既然父亲出家,皇上的怒气只会冲着他而来,「我最错的就是做了您的儿子,继承了您的爵位。」子衡长大之後,终於明白自己和子阳有何不同,即使子阳真的犯错,皇上只会从轻发落,他心里总觉得父亲与皇上的仇怨肯定是无法化解。   钟大眉目间微有黯然之色,轻声说:「施主且放宽心。两位施主,普救寺不及贵府上和暖,还是早点回去为上。」   朴灿烈和长安本来在旁边站着,听到钟大的话,也只好先行离开,剩下他们父子在大殿内。   子衡依稀能听到门外,人们的脚步声和讲话声,还有风声,他有多久没有单独与父亲共处一室,父亲眉宇间有一丝倦色,脸容消瘦,佛寺的生活肯定不好过。然而,母亲总说,你别暗中给你父亲打点,皇极殿那位是有心刁难。   母亲是一个难得心胸广阔的人,在父亲出家的九年间,完全不理外界的冷嘲热讽,平静地带着他和弟弟妹妹过日子,哪怕前阵子子腾因急病去世,她仍然沉着稳重,妥当地办完丧事。   在子衡眼中,母亲无所不能,又何其寂寞。   子衡甚至不敢在母亲面前多提父亲半句,怕触动她的伤怀。   两人沉默以对。尽管钟大一言不发,低眸专注,仍能令子衡感觉到父亲的清冷气场。自小他就觉得父亲与谁也不亲近,对谁也是一副冷冷的模样,就像现在,一身简朴的灰色僧衣越发显得拒人於千里之外。   「施主,你早点回府。」   「大师,永善快要成亲了,我的大儿子也要上学了,要是你也在,那该多好。」   当年侥幸活下来的妹妹永善将於明年出嫁,是裕王妃做的媒,对方是一名寒门进士,家有薄产,在翰林院当编修,子衡不需要永善嫁入高门,只要她一生平安幸福就可以,於是就答允了这门亲事。三叔家的四位女儿全送到异地和亲,骨肉分离,何其凄凉。   钟大看着他,轻声说:「阿弥陀佛,贫僧还是在寺中为贵府多念几遍经。」   子衡回了王府,妻子边令仪赶紧迎上来问:「王爷要沐浴还是吃饭?」   子衡说:「我先找母亲说话。」   边令仪笑说:「母亲正陪着永善妹妹挑嫁妆,我还要去库房看看有甚麽能添上去。」王府难得有这样的一件大喜事,当然要办得风风光光,母亲已经说好一定要把最好的给永善,让她漂漂亮亮地出嫁,以後在婆家也有面子。   子衡说:「我陪你去。」伸出手与边令仪的手相握,子衡的手干燥温热,与她紧紧相握,十指交缠。边令仪抬头看着他,有点搞不清状况,但见到一路上的下人报以羡慕的目光,仔细想想,也没有坏处。   王府的库房放了裴惠兰的嫁妆和当年钟大建府先太后给的银钱,其中包括头面、各种绫罗绸缎、药材、金银珠宝、古董陈设、家具摆件等,还有外头送的三节两寿之礼,积累不只百万之财。   边令仪说:「我给妹妹准备了八十一台嫁妆……」   「一百二十八抬,绝对不能寒酸。」妻子嫁过来时便是十里红妆。   「好吧,老爷会同意我们把太后的东西也搬出来用吗?」边令仪问。要凑够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不难,但库房能动用的东西很多都不属於他们夫妻。   「放在这里又没用,我们把那十箱古董和三箱字画添进去,再去买一些珍贵药材,要是外面买不到,就去姑姑那儿买。」   边令仪笑说:「王爷想多了,府中最不缺的就是药材,莫说甚麽当归田七红参天麻,便是灵芝人参龙涎香鹿茸,随便也能装十几个箱子。」   子衡忽然想起以前父亲体弱多病,吃饭之前先喝一碗药。   「感觉像带了一间药材铺嫁过去。」   「王爷这样想也无不妥,娘还说把那座蓬莱仙境玉石仙台也给永善,你看好吗?」   「也好。」那座仙台是用玉石丶金星石丶绿松石丶翡翠丶玛瑙及各色晶石等贵重材料雕琢出群仙贺寿的情境,足足有一个五岁小孩的身高,本来子衡也不知道家中有这麽贵重的东西,还是娘跟他说了一遍家中财产,他才晓得。「办完永善的婚事,也该想一想子让的婚事,你平日出门多点留心,看哪家的姑娘比较合适。」   边令仪说:「我晓得了,一定替子让挑一门妥当的亲事,这次裕王妃做媒也很好,我们要备一份厚礼送去裕王府。」   子衡点了点头,又说:「别忘了朗哥儿的礼,他的生日也快到了。」并非子衡和谢朗的关系有多亲近,毕竟一表三千里,而是他对谢朗有种同病相怜,甚至是同情之感,只是他比较幸运,母亲仍然在身边照料他,谢朗已是父母双亡,只有外公照拂他。   边令仪说:「我知道了,回头我整理了嫁妆清单再拿给你过目。」   「令仪,我今天去找了父亲。」   「跟他说永善的婚事吗?」   「说了,他也不管。」   不管就不管了,反正子衡成亲时,他也没来。      ☆、第三十章   农历八月廿五是钟大的生辰,中秋刚过,天气开始微凉。边令仪陪着裴惠兰做衣服,一边做一边说近来的消息。   「娘认识一位姓邢的侍读学士吗?」   「没印象,这位邢学士闹事了吗?」裴惠兰问。   「不是他出事了,是邢学士的公子行为不检,结果被王爷参了一本治家不严。」那位邢公子遇着花街柳巷,舞榭歌台,便流留不舍,就当做家里一般,把老大一个家业,也弄去了十之三四,偏偏邢太夫人又护短,常常为邢公子开脱,以致邢公子变本加厉。   裴惠兰问:「哦,那皇上怎样处理?」   边令仪回答道:「皇上把他贬了官,从四品变成从九品的待诏,叫他先管好家事,再处理公事,要不然就去做不入流的翰林院孔目。」   裴惠兰笑说:「这次皇上罚得挺重。」   边令仪也笑说:「邢待诏收到圣旨之後,回家立即打了儿子一顿,没一年半载也下不了床,希望他能管好儿子,仕途才有曙光。」   裴惠兰说:「所以说妻贤夫祸少,妻子管好家务事,丈夫才能安心在外工作。还有甚麽特别的事?」   边令仪想了想,又说:「前阵子吏部江侍郎的妻子被休,对外说是不敬公婆,但我听说是江侍郎家入不敷支,江侍郎却想纳妾,还要用媳妇的嫁妆,他的妻子跟他吵了一架,江侍郎就休了她。」京城的世家大族每逢见面宴会,就是聊这些东家长西家短,边令仪最怕记住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要牢记不能说错话。   裴惠兰叹说:「男人有时真的靠不住。」   边令仪说:「也有靠得住的男人。」   裴惠兰挑眉说:「全京城我觉得最靠得住的只有朴灿烈,别的男人我都不相信。」这是综合她的个人亲身经历和历史评价得出的答案,就她在这里二十年的生活来说,混帐无赖见得多,稍微情商智商正常的男人屈指可数。   以後她回到现代,肯定要写一本反穿越的小说,抨击那些做白日梦的作家!   边令仪笑说:「娘见多识广,想法跟後辈自然不同。」   裴惠兰轻笑:「甚麽见多识广,不就是多活几年吗?有时,活久了也不一定能看清楚。近来哪间寺庙的香火最盛?」   边令仪说:「最多人去的自然是药师如来寺,城东的妙法莲华寺求签听说亦非常灵验,还有城南新建的大觉寺供奉天竺运来的佛像,好几家的夫人都去了,说那里的和尚特别虔诚。」   裴惠兰放下手中的针线,笑着反问:「你告诉我,哪一家的和尚不虔诚?」   边令仪想着,这也有几分道理。   裴惠兰伸了伸腰说:「过两天得去拜拜观音了。」   ***   药师如来寺最享负盛名的还有桃花,整个寺院在春天时会绽放着各色桃花,像熊熊燃烧的烈火,慑人心魂。可惜现在已是入秋时分,无缘一看千树桃花齐开的盛景。裴惠兰衣着朴素,独自一人前来药师如来寺,手上只提了一个竹盘,装了四色糕点,供奉菩萨,看起来跟其他前来参拜的善信,全无分别。   药师如来寺的大殿名叫感恩堂,感恩堂的牌匾是由子衡所书,感谢观音菩萨救了子阳一命,裴惠兰仔细看了看,还是朴灿烈的书法更加出色。   今日的药师如来寺依然是善信如云,香火鼎盛,不只求身体健康,有些人还来求平安,裴惠兰心想,现在的菩萨还真忙碌,甚麽都要管,难怪观音菩萨要千手千眼了,要不然还真的管不来凡间俗事。   放下了供奉的糕点,裴惠兰便自个儿在寺内闲逛,绕来绕去过了一重墙门,见一座雕花门楼,双扉紧闭,正欲离开时,却见到一个灰衣僧人步出,二人目光一碰,倒是裴惠兰手足无措。   僧人稽首,裴惠兰急忙还礼。她还以为钟大在普救寺,没想到他今天居然在药师如来寺……早知道就不来了。   「见过裴施主。」钟大开口,嗓音低缓温凉,但眼中略略浮现笑意。「施主怎麽不在大殿礼佛呢?」   裴惠兰缓缓道:「不慎多走几步路而已。」   说起来,他们好像很久不见,但感觉又如此亲切,九年前在慈恩寺一别之後,裴惠兰偶尔会远远见上他一面,只是相对无言,就像现在。   他已经成了法音大师,不是研究佛法,便是赠医施药,正如他以前所说,久病成医,在民间得了一个好名声。   代价便是家不成家。   「施主要进来喝茶吗?」   「也好……」   房内只有简单的家具,裴惠兰只差要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出家人六根清净,自然不在乎这些东西。可是,钟大前半生在锦衣玉食中成长,如今真是难为了他。   钟大反手就把门关上了,看着她的目光,坦荡又直接,好像他不是出家人,依然还是她的丈夫。   钟大坐在裴惠兰的对面,问:「家中还好吗?」   「我以为出家人已经四大皆空。」   钟大苦笑:「在子衡面前装模作样而已。」   裴惠兰抿了抿嘴:「他很难过。」   「我也知道。」   裴惠兰看着他,经过这几年的佛门洗礼,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变得更加沉稳冷清,眉宇间笼上淡淡的疏离,一副超凡脱俗的样子,但精神比以前好多了,身体也挺拔得多。   钟大又问:「你呢?你怎样了?」   裴惠兰淡淡地说:「每天带着孙子孙女,偶尔去长安那里坐一坐,总究能打发时间。」   日子是用来消磨,数着数着便过了一天,也说不上寂寞冷清,只是习惯了晚上身边有一个人陪着说话聊天,心中像缺了一块。   她费了很多时间思考,她到底是不是爱上钟大?是因为他的身份而爱上他?还是因为这日日夜夜的陪伴而爱上他?   说实话,裴惠兰不知道,也想不出来,他们像相敬如宾的夫妻,又像志同道合的朋友,又像并肩作战的同事。   「惠兰,辛苦你了,是我连累了你。」   裴惠兰苦笑:「谁连累谁了?我早知道你们的结局,还待在这里,不是更笨吗?」   「你现在还想回去未来吗?」   「想,天天都想,不知道是原本的裴惠兰代替了我,还是原本的我已经死了,有时我甚至想,我在这里只是一场梦,梦醒了,我还是在我该待的地方……啊!」她情不自禁低呼一声。   手腕已经被他用力握住了,漆黑明亮的眼眸近在咫尺地盯着她,裴惠兰不由自主倾身向前,脸也跟他隔得很近,她几乎都可以看清他浓密的睫毛。   「如果,你能回去,就别再想起这里的事情了,我不知道八百年後的世界是怎麽样,你说女子可以考科举,可以上学念书,那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比这里好太多。」   这番简单的话语,却令裴惠兰心头一阵悸动。没想到她无心说过的话,他还记得一清二楚。   钟大的声音沉稳,平静如水,「我做下的罪愆,自然会承担起来,也不想你陪着受罪。」   窗外正是风来雨打之势,裴惠兰听在耳内,心中一黯,不知道何时才守得云开见月明呢?   「你歇一会才走,墙上有蓑衣和箬笠,雨势不小。」   裴惠兰躺在床上,钟大拿了一件外衣盖在她的身上,衣服很大,盖住了大半个她。   裴惠兰见到钟大要离开,想也没想,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就坐在这边陪我。」   钟大拿她没辙,毕竟她甚少向他提出请求,「我又能陪你多久……」   「能陪多久便多久……」   ***   张惠清醒过来,外面天色正好。温暖晕黄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稀稀疏疏洒在她脸上。她发现自己又回到现代,嗅到浓郁的香火的味道,也听到和尚颂经的声音,应该还在药师如来寺。   离开了房间,她问了门口的保安员,才知道自己是在感恩堂前晕倒了,被一名游客抱到保安室休息。表示感谢之後,张惠浑浑噩噩离开了保安室,穿越重重的游客,走回感恩堂前。   保安室的位置就是那座雕花门楼,果然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不在了。   张惠站在感恩堂前,似是穿越了千山万水一般,好像参拜观音是一刻之前的事情,没想到一转眼她又重回现代,所有事情都消失了,她认识的人全留在古代,连一声告别都来不及说出来。   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子衡,陪她聊天听戏的长安,还有……还有,她念念不忘一定要见到的钟大,她的丈夫。八百年後,药师如来寺已不见了他的踪影,只剩下好事之人前来参拜,一窥前朝风雅。   真好,真好。   考察的最後一站,张惠定了在端王府的遗址,现在的端王府是国家5A旅游景点,故京正在举办一个历史之旅活动,旅客在限定日期前去十八个与大兴朝有关的历史古迹,拿到相关的印章,回到端王府,就能领取精美纪念品一份,刚好张惠的考察包含了这十八个景点,拿着盖了十八个印章的表格,张惠走进她曾经的家。   再好,都是曾经的事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靳惜何夕】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